回到反派少年时[重生](113)
躲在断壁残垣后的孩子们怯怯地望着他们,眼里藏满恐惧。
商仪勒着马缰,心中茫然,只觉自己满身罪孽,双手鲜血,成了践踏他人家园的刽子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想以战止戈,破开黯淡的天光,可想点亮黑夜的人,注定只能在黑夜里独行。
她接手北厥万里江山,谈不上恨与不恨,天下苍生都是她的子民。
“我不知道该恨谁,北厥百姓无辜,可没有这些百姓,就没有那些穷凶极恶的北戎兵。烧杀掳掠的士兵,也许是别人家的慈父游子,他们无恶不作,是该死的,可究其原因,让他们从人变成刀,变为嗜血野兽,”商仪沉默许久,才道:“是战争。”
“我恨每一个为一己之私挑动战争的人,憎恨那些手握权力却视百姓如蝼蚁的人,”商仪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语气平静,“北厥是一个国,也是千万家,我恨名为仇敌的国,不恨它身后的万户人家。”
江舟闻言,绷紧的心弦顿时松下来。她为何会怀疑云舒呢,就算世上所有人都污浊不堪,云舒也始终是那抹皎皎月华,与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总不会让她失望的。
想到此处,江舟笑起来,眼睛弯弯,亮得出奇,像是藏着星辰。
她揽住商仪的手臂,把头靠在身边人的肩上,“我再怎么恨那些北厥兵,后来自己也亲手报仇了,云舒,你说得对,要是这样下去,你杀我我杀你,什么时候能休止呢。”
江舟掌兵的那些年,也想过这个问题。
杀戮从未有停下来的时候,她于塞北黄沙中眺望中原,残阳如血,一行鸿雁飞过天空。陇上黄土埋着白骨,长河泥沙濯不尽鲜血,她想,何时才能天下太平呢?
就算屡战报捷,西北军费也是一笔偌大开支,一点一滴掏空大盛百姓。她班师回朝时,沿途见到的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官吏强征壮丁,致使千里都是妇孺。
如果胜利是这样换来的,如果无数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只为战报上的一个捷字……那么她的所作所为,是否获罪于天下,父亲在天之灵若得见,是否会以她为耻?
百姓想要什么呢?
无非四菜一汤,冬有棉絮,夏无灾荒。至于那些庙堂上的人,口口声声天下苍生,又有谁能俯下身来,体恤黎民的困苦。就连那时的江舟,只觉十分痛苦纠结,却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她已走到穷途,就算心生悔意,也无法再后退。
江舟心想,乱世之中,就该有云舒这样的救世之人。
她满心仰慕地望着月亮,把方才的疑惑全抛在脑后,忽略身边商仪黯淡的眼神。
天色渐晓,深蓝天幕挂着一弯月轮,几点疏星。
“舟舟?”没有等到回应,商仪瞥了眼睡梦正酣的少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细玉白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作出想要握住什么的模样。
天地无言,只有一轮不知心底事的明月,清风拂过,空吹落眼前的落花。
两人在长河河谷搜寻几日依旧一无所得,无奈之下只能踏上返程的路。
江舟甚是气闷,感觉自己被夫子耍了一道,辛苦奔波却无功而返。所幸有商仪一路陪着她,不过这几日商仪似乎有些异常,连向来大大咧咧的江舟也能察觉。
这天她们行到一处岔路,继续东南是往无涯,而向北走则是昆吾的方向。
商仪勒马回眸,扭头望向昆吾,江舟与她并肩而行,问道:“云舒,你想家了吗?”
“不,”商仪怔了片刻,随即摇头:“那儿不是我的家,只是住得久,出了事,总有些放心不下。”
江舟紧张问:“那、那你想回去吗?”
商仪手指蜷紧,缰绳在玉白的手背上勒出青紫痕迹。她看着江舟,莞尔一笑,轻声说:“舟舟,我喜欢你。”
江舟脸腾地一下变红了,几分手足无措,被突然起来的表白心意砸得晕头转向,“恩恩啊啊”半天,才想起回应,笑着说:“我也最喜欢云舒啦!”
不管两人正在纵马,江舟一撑马背,跳到商仪的身前。
马匹受惊,高鸣一声向前飞奔,江舟却嘻嘻哈哈抱住商仪的腰,任凛冽的风与离离的草从身边飞快掠过。
商仪一手驭马,一手抱住怀中不安分亲亲蹭蹭的少女,长风浩荡扫过草原,她眼前是万里江山,怀中是心上朱砂。世间万般烦劳随风而去,广阔天地仿佛只有她们两个人。
商仪对着江舟黝黑干净的眼睛,有些恍惚迷离,眼里盛满潋滟的光,“舟舟……”
江舟笑得畅快,“云舒,你的眼睛真好看,有光呢!”话音刚落,她便见云舒眼神变得清醒,那层似醉非醉迷人光彩也消失不见,还未来得及反应,江舟忽觉昏昏沉沉,一头栽倒在商仪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