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番外(218)

作者:若花辞树

大魏去岁不大安宁,哀帝崩,又出了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位女帝,朝中动荡难免。幸而,这点动荡也只限于京师,未曾波及地方,故而国政未乱。人性趋安,与庶民而言,有衣辟寒,有黍果腹,便已足矣,皇位上坐的皇帝是哪位,他们委实不大关心。

兼之濮阳甚为勤政,御下之道也是宽严并济,大臣们又颇具高帝朝之遗风,与政务亦不敢荒怠。一年动荡下来,大魏竟依旧是生机勃发的气象。

濮阳知晓自己女子的身份,总归是一难题。高皇帝时,朝廷便在修书,濮阳干脆邀天下名士入京,讨论文籍,著述辞章。

濮阳自己也喜书画,与此间亦颇有心得,偶尔得闲,也往崇文馆,与他们议论一二,常有振聋发聩之妙句。

如此下来,民间对女子当政的议论也渐渐少了下去,提起女帝,也常有文章繁富,宽仁爱民之语。

濮阳便就此坐稳了皇位,处理起政务来,也愈发顺手。

甘露二年,王丞相薨,濮阳亲至吊唁,又召王鲧回京,升任丞相一职,王氏一门,煊赫一时。

王鲧不及其父,行事稍显僵硬,但也不算庸臣,只欠历练而已。濮阳见此,干脆借机巩固君权,提高自己的威信。

除此之外,隔壁宋国宋臣还在苦苦相劝,宋民还在苦苦忍耐,奈何皇帝依旧残虐,且有越演越烈之象。齐国皇帝倒好了些,不那么贪图安逸了,那是因东宫之争尚未落幕,豫章王脱颖,然其他皇子也不甘心,豫章王又无前太子的威信,压得住诸王,一时间相互倾轧,将朝堂内外弄得乌烟瘴气。

他国国君不贤,与有吞并天下之志的大魏而言,实是好事。如此看来,国中稳固,蓬勃向上,邻国混乱,囿于内耗阋墙之中。境况一片大好,陛下似乎也无不顺心之事。然而事实却是,大臣们已极少见陛下有开怀的时候了。

常年下来,她总在宣德殿,寝食都在此处,不入后宫,不幸园囿,终日埋头与政务。

起初大臣们还不觉有什么,时日一久,也觉不妥起来,宣德殿固然华贵,然而与一帝王而言,到底单调了。陛下虽是女子,不好广纳妃嫔,却也不能孤单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何况皇夫出京已久,却无病愈音讯传来,想来在子嗣上头也不大顺利。陛下年轻不假,可东宫之位还是早定早好。当年的晋王之乱,固然因哀帝不能守国,焉知不是高帝未能早立东宫埋下的祸根?早立太子,也好使国本稳固。

大臣们渐渐急了起来,私底下也商量如何是好。

碍于陛下是女子,他们也不好大大咧咧地上本,奏请天子扩充内庭。几名重臣慎重商议过,便请托了王老夫人入宫劝谏。

王老夫人是皇帝外祖母,陛下待王氏又惯来亲厚,由她老人家出面,再合适不过。

自王老丞相过世,老夫人愈加深居简出,寻常不见外客。此番事关濮阳,她自是坐不住了,预备了一番说辞,便入宫来。

她到时,濮阳正在看奏本,见老夫人身影,忙起身搀扶。

老夫人年已老迈,行止不便,然而却毫无昏聩之态,走到殿中,便辞了濮阳搀扶,弯身行礼,口称:“拜见陛下。”

濮阳笑着扶她起来,口中关切问道:“许久不见外祖母了,外祖母可还安泰?”

老夫人也细细端详了濮阳一番,见她容色安然,虽君威日重,却也不失人情,心中大是宽慰:“臣妇一切都好,只不见陛下,心中挂念。”

濮阳扶着她到一旁窗下坐下,笑与她道:“外祖母要见朕有何难,只管入宫来就是。”

初冬时节,便已是天寒地冻,濮阳又令内侍奉上姜茶来,与老夫人暖暖身子。

“腿脚不中用了,心中是想来见见陛下,可一挪动,又觉乏得很,而至于今日,才入得宫来。”老夫人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回。

皇帝理政之所,自不会多寒碜。壁上所悬为古迹,高几所陈是珍品,屏风所用乃玉石,手中小盏象牙所制,身前几案犹存紫檀清香,处处皆是讲究大气。

可再是大气,也掩不住其中的清冷之意。

老夫人目光掠过门槛处,心中便是一凝。当年皇夫还在京中,陛下为她出入便利,令人将宣德殿的门槛卸去了,一晃两年有余,如今门槛仍是空的。

濮阳正问家中诸事,七郎将要娶妇,九娘也近于归。她近两年虽不常往王府去了,但外祖家的事,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一一答了,又顺势问起:“六娘比陛下小着四岁,都已第二回做母亲了,陛下的大事,可有什么打算?”

濮阳一愣,这才明白老夫人今日为何事而来。笑意立即便敛去了两分:“子女之事,乃是天定,顺其自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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