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春欲晚(67)
一名小内侍努力垫着脚尖,高擎着纸伞,给身前银鞍白马上的白衣劲装姑娘遮着纷落的雨丝。
劲装上绣着金丝飞鹤,即便是束着青丝的发带也镶着滴翠的美玉。她踩在马镫上的白色小靴湿了一半,垂落在鞍边的衣裳也湿了两个衣角——细看她的眉眼,端然秀美,甚至还带着一丝飒飒英气。
她就是当今的云清公主,燕绣。
云清公主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捏着金丝马鞭,挑眉望着临淮城门深处的青石长街,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踏踏!踏踏!踏踏!……”马蹄声踏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声音格外清脆。
萧子靖一骑当先,身后紧跟着十三赶着的马车,终是出现在了云清公主的视线之中。
“拿开。”
云清公主冷冷一喝,小内侍哪敢不听?只是足尖踮了太久,重心一下后移,只觉双足发麻,一时没有站稳便一下坐了下去。
水花飞溅,手中的伞也狠狠地砸在地上,伞骨瞬间折了三根。
小内侍慌了神,忍痛跪地求道:“奴婢没用,公主恕罪,饶奴婢一回吧!”
“本宫若是不饶呢?”云清公主冷声反问。
萧子靖已翻身下马,走到了公主马下,牵了马儿的辔头,“雨下大了,还是先进城吧,公主。”
云清公主轻笑一声,低头看她,一样地湿了衣裳,一样地失了仪容,“连夜就跑,你以为就算了?”
“请公主下马,乘车随臣先入行宫。”萧子靖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对着她伸出了手去,“账,可以容后再算。”
“也好。”云清公主牵了她的手,翻身下马,由萧子靖牵着走上了十三勒停的马车。
跪地的守将与宫婢们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都起来吧。”萧子靖回头对着这些人淡淡说罢,转眸就瞧见云清公主掀着车帘,饶有深意地看着自己。
萧子靖的声音沉了下去,也小了三分,“公主,都记臣的账上。”
“有你这句话就好!”云清公主漠然看向地上依旧跪着的人,扬声道,“看在世子求情的份上,都起来吧,随本宫一起入城。”
“诺。”众人起身。
萧子靖蹙眉轻叹,刚欲松手,哪知云清公主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样不好。”萧子靖摇头。
云清公主才不管那些礼数,“上还是不上?”
萧子靖看了一眼天色,虽说是清晨,再耽误下去,往来的百姓更多了,看见的人越多,就越是麻烦。
当即不敢多想,便踏上了车厢,与云清公主一起坐了下来。
萧子靖匆匆吩咐,“十三,回行宫。”
“诺!”十三扬鞭,调转了马车,朝着临淮行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随行的宫婢与内侍们牵了公主与世子的马儿,紧跟在马车后面,终是踏入了临淮城。
守将们惊魂未定地相互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议论开来。
“咱们这临淮城,要热闹了。”
“瞧公主这样子,是非世子不可了。”
“嘘……天心难测。”
“只可怜了小郡主,萧世子这样的良人,也只有拱手让人了。”
“也不知小郡主现在的病如何了?”
“许家公子与揭榜的神秘医女都在行宫中,想必还能撑上一段日子吧。”
“也是可怜。”
“也是命……唉……”
“圣驾将至,兄弟们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免遭杀身之祸。”
这一提醒,诸将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各自回了当值的岗上,不敢再多言一句。
从临淮城门到行宫,还需走上一阵。
云清公主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她的小靴有意无意地蹭着萧子靖的足尖,笑问道:“坐得这般端直,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这里是临淮。”
萧子靖缩回了脚,肃声提醒,“不是灞陵。”
“那又如何?”云清公主忽然起身,蓦地跨坐在了萧子靖膝上,她热情地圈住了她的颈子,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撩着世子的后颈,“十年前本宫就说过,本宫看中的人,是跑不掉的。”她的眸光如火,嘴角噙着一抹妩媚笑意,“本宫有耐心继续等,瞧瞧本宫与云安那病秧子,谁的命更长?”
“十年前你推她下水还不够么?”萧子靖漠声问道。
云清公主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本宫只后悔……没给她再加一棍子……”分明是咬牙切齿,说得却是极慢。
如若燕缨早夭,她便不用等这些年。
“倘若你再伤她,你伤她多重,我便十倍还在我身上,就像十年前一样。”萧子靖眸光如刀,每个字都割在云清公主心里,啧啧生疼。
云清公主怎会忘记?
燕缨七岁时落水,险些一命呜呼。后来,萧世子也生了一场大病,也险些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