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骋少年(15)
“别动。”
江寻僵住,心跳立刻飞快。
是七皇子的声音。
江寻一动不敢动,怀疑,又盼望,惊喜,却又害怕是幻觉。心中波澜阵阵汹涌,蒙在红绸里,他觉得天地是这么小,而这天地间,都是他擂鼓似的心跳,响亮到他羞赧。
忽然,那心跳上,轻轻拢着了一只手,细细的指尖,绕着他心的方位。
“不准你见我,那这,也算是没有见吧。”
江寻无法反驳这话,也不想反驳。
那拢住他心的指尖知道得了他允许,一寸寸向上去。他咬住牙。
那声音好像和指尖一样有触感,走到他耳畔,低声:“不要怕。”
隔着水一样凉润的绸,他的唇被碰触。
……
待到他终于放过他,鲜艳的绸缎已晕成深红。
唇离开了,怀抱却没有。
他被抱得那样紧,这热几乎刺痛他。
七皇子鼻尖向江寻的颈窝,头埋在里面,许久,他轻问:“我这样,不算勉强你违背规矩吧?”
问出口,他又有点忐忑的样子,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不管不顾,把心意倾泻出来:“可我实在忍得太久了。”
江寻心中一动。
他从七皇子的怀抱中轻轻脱出,掀开红色布罩子,看到了面前的人。那双如雾缠绕的明眸,好像秋天晨曦的清冽,也好像深冬漫雪里,曾有的挣扎都已被雪覆盖。
江寻凝视七皇子的面庞,手中扯过的红没有掀下,而是向前一盖,把七皇子也裹了进来。两人眼里都映出对方,几乎鼻尖碰鼻尖,只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
“这样也不算。”幕天席地浴在殷色里,江寻轻声回答。
……
醒来时,江寻迷迷糊糊,看到七皇子已醒了,正在把玩那个紫檀发簪。
江寻心中轻轻奇怪一下,然后猛地想起,那之前,他可是在殷桥边对着河面换上簪子,君子正冠,却如小儿女情态,太丢人!
江寻心中不堪,赶紧把身上的毯子再往上拉,直到眼睛鼻子都埋了进去,露一个额头和满头乌发在外头,好像这样七皇子就看不见他了一样。
“他们说,”七皇子果然没打算放过他,“看到你时,你在桥边树下,手中是这根发簪。”
江寻在毯子里,“……嗯。”
七皇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声音忽然近了,像在脸旁拂过的风,“小八可是着急要来见我?”
“……”江寻没有应,露出的一截额头却跟发烧一样,通红通红。
“你躲也没用了,反正你已经被我看透了。”
“胡说!君子心胸宽广如天地,岂是随便能看透的!”江寻硬是找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辩解,不接受七皇子的论断。
“哦,是吗?那怎么我连你锁骨间那朵红叶都见过了?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把你看了个干净。”
“……”江寻没声儿了,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都搬不出来了,只有被子被捂得更紧,好像要造一个壳似的。
七皇子不放过他,“连胎记都那么好看,别的还有没有,我要一笔笔用画记下来,凡登记在册的,都是我的——绝不许再让别人看到。”
“……唉!你……”江寻已是又羞又气,终究放弃抵抗了。
本已准备好再被调笑两句,没想到,七皇子拥住他,特别轻柔,一点也不像初识时那个地痞混混的粗鲁模样,倒像是一片光拢住一片云,那样的轻柔。
“多好呀。”七皇子说,隔着被子,那声音也软乎乎的。
就像那年,他们罚站在池边廊下,他跟他说的一样,江寻想。
我们在一起,多好呀。
☆、二一·欺世
如此过去快一年,江寻与七皇子恢复旧日友好,但始终未能实现猎苑共骑之愿,两人各自都有公务要忙,江寻日日在弘文馆校书勘误,一月能得两三日清闲已属意外,七皇子则比江寻还忙碌许多,圣上委任渐重,时常要代表朝廷去地方上奔走。
如是,别说远游,就连两人相见,都是一两个月也未必见到一面。可每当两人真见着了的时候,却一直平平淡淡,不过吃茶下棋,读书画画,莳花弄草,对坐在一张小圆桌边用三餐,甚至都不出去寻个好吃馆子吃一顿,好像嫌外面太纷扰似的,打搅彼此相看。
两人明明不过过着寻常日子,却莫名雀跃,总是忍不住地唇边带笑,还都笑话对方傻气,心底明了,不说的,是欢喜。
不幸当年大旱,夏秋之交,蝗虫肆虐数省,以至秋粮歉收,到冬季时愈发拮据,谁知祸不单行,年末偏逢连日大雪,饥荒寒冻交迫,死者每日以千计,各地灾情急报,圣上派江旷星和景王共同负责赈灾事宜,同时遣太子代为祭祀半月,日日风雪中从承天门步行至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