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骋少年(13)
天灯飞远了,七皇子向江寻解释道,每年皇族中年纪足够的皇子,都有机会跟着皇上去猎苑围猎,受器重的臣子也可携家眷同去。七皇子和江寻说,下一次围猎,要一起骑马,看花,读书,不止下一次围猎,以后每一个春夏秋冬,年年岁岁,一辈子都要像今天这样,一直在一起。
等天灯已经成了黑夜一个光点,七皇子忽然叫了声:“啊呀,忘了!”
“忘什么了?”
“忘了提醒老天爷了,有个人小时候承诺过的,等我能出宫,就要和我住到一起,在同一个书房读书的。”七皇子说着,看向江寻。
江寻转过头,嘴角却收不住笑意,“小时候懂什么。”
七皇子又开始了,拿出六七年前就十分纯熟的耍无赖风范,“哇!有的人,一长大就变心啊!道貌岸然啊!你不跟我住一起你想跟谁住一起?你是不是看上哪个野男人你老实说?”
江寻笑出声,“我看我是看上了个疯子!”
他这么一说,七皇子竟喜出望外,一下子把江寻扛起来,在花丛中绕着圈跑起来,高喊:“江寻看上疯子啦!江寻看上疯子啦!”两人如此玩闹,直到夜深。
☆、十九·幻声
立府日近,七皇子圣宠更隆,意气风发,筹备各项事宜,常拉着已不再入宫伴读的江寻一起勘察院府,江父忧心,向江母问起江寻近日功课,却也只是问了一句,不再多说。
清晨,江寻去江母处问安,江母沉下脸,严肃指明,让江寻不要再多和七皇子接触。
江寻不明白,江母叹息,“傻孩子,娘也想你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可你长大了,七皇子也已经是景王了,娘不能再骗自己。你和他,都已经是一盘大棋局边上的玩家了,不论你想入局还是不想入局,你已经在这里面了,你现在少思虑几步,将来就要多痛几分。”
江寻沉默,之前稍稍松动的内心只得再次紧闭。
如此隔绝了与景王的交往,立府当日,江寻未去祝贺,江家也未送任何贺礼,景王忙碌一天,迎来送往,终于在夜深时坐下。他离宫时,现在的皇后,也就是太子生母,送了他一名年迈宫人,这时,这名宫人走进来,却正是多年来暗中帮助他的那位先生。这名老宫人多年来受皇后派遣,以监视之名探查七皇子一举一动,但皇后却不知他其实一直暗中襄助七皇子。
一同出宫后,景王便给了他王府管家的职位,也不愿用宫人用的名字叫他,一直称他为章先生,或是先生。
“先生,您看,我不是做到了吗。”景王其实已经十分疲累,明明吃力,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管家摇头,“尚有远路,王爷。”
“我知道。所以日后,要加紧努力。”说着,景王望向屋外,“明日要送给皇后的密报写了吗?”
“已经写好了。”管家双手呈书信一封。
景王没有看,“我若连先生也信不过,就没什么人好信了。”
他转头定定向着一个方向,好像穿过墙壁与窗格,看着遥远的某一个人,喃喃道:“也就,除了他。”
多年来,江父虽位高权重,但一心忠于圣上,因为清流,时有看不惯他做派者弹劾诋毁,但蒙圣上信赖,依然受到重用。这一年入冬,临近除夕,连续月余大雪,各地上报,冻死冻伤近万人。这几年御寒抗灾本是□□一员为首操持,此人由太子力荐,无功无过,直到今日,圣上于朝堂怒斥太子,将该官员贬职,同时下诏赈灾,拨款五十万两,命江旷星为钦差大臣,督办各地赈灾事宜。
太子回到东宫,周围人大气不敢出,谁知太子竟无一丝一毫怒意,静听线报,如平日一样仿若小朝堂般,各种上报呈毕,才有人提及,近日景王与江府走动日密。
太子听到,微微歪头,思忖片刻,忽然在前面整理上报的呈情中点出数个,让手下重念一遍,内容皆为具体受灾地区、轻重、当地与朝中派遣赈灾的主要官员党派分别、背景关系。
翻阅听取完毕,谋士献策,太子抬手,毫不相干地问起:“江阁老这样公正严明的人,未曾以地域结党吧?”
谋士不解,答道:“未曾听闻。”
太子听了,站起身,走到殿外,背着手,看向纷扬大雪,朗声一笑,“这雪,下得真是公平。也不知……”他伸手,捻住一片雪花,指尖分开时,只剩一滴细小水粒。
他轻轻叹口气,看着指尖的雪微笑。
“也不知,是江先生公平,还是雪下得更公平。”
半月后,江旷星赈灾大有成效,各地上表颂恩,言圣上体恤民情,灾民感佩,皇恩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