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拢天下,殇曲悠悠(46)
伊砚不语,打眼掠过月灵,脸色更沉。
往日恭谨守礼的人这般反常,若是觉不出不对来才真叫有眼无珠,月灵起身,和伊墨招呼过回了后院。
“有话出去说吧。”伊墨起身,提了剑,径自出门。
伊砚跟上,目光由清瘦的背影游弋至手中长剑。
并非是长姐练武惯用的木剑,剑鞘泛着寒光。
伊墨在正门前停身,招呼门房去牵马。
等待的过程,被寂静拉伸。
伊墨接过缰绳,出门上马,半点不在意其后骑不惯马的伊砚。
伊砚知晓这是惹恼了长姐,赌气上马去追。
还是城郊十里亭。
伊墨下马,牵马立身道边,回首眺望后来人。
“什么事,说吧。”
伊砚下马,气还没缓,跟着伊墨后脚入亭。
伊墨侧身桌前,偏头,眉目隐有怒气。
长姐不坐,幼弟更不能,这算是第几道惩戒了?伊砚垂首,暗叹,之后收起无关的心思,抬头,拧眉直言:“长姐可有话要说与我?”
伊墨打量他的神色,由拧紧的眉下到悄然握拳的手,“什么话?”
伊砚从袖中摸出一张支票,展开,不言不语地双手递上。
“哪来的?”瞥一眼那不菲的数额,伊墨瞪圆眼瞧他,神色严峻。
“月薪积蓄,”气势在那人的探究下矮了几分,“……还有卖画所得。”
伊墨登时变了脸,“谁要你去做这些的!”恨恨地咬牙,“爹娘苦心栽培,十年寒窗苦读你都忘了?你一举中第入仕为官便是为余闲时卖弄手艺挣小钱的?”
伊砚被她这一激,心头愤恼,直接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声音也放开了:“我只想你陪着娘过安生日子!”
伊墨一怔,目光跳动。静默半晌,缓下气氛才道:“你是何意?”
伊砚扶了她肩膀,堆砌的心事在胸怀激dàng,放轻音调,面带希翼,“长姐,这是个好机会。”
伊墨眼中划过清明。
见她如此神情,伊砚顺势提醒:“娘多年未见你,为人子女,不该回去看望她老人家吗?”瞧着她怔然的神情,神色坚定,“我既已成年,这家便该由我接下。长姐常年劳苦,远走离家,也该放下担子歇着了……”若是有缘,遇见命定之人,嫁人相夫教子过安稳日子。伊砚滚滚喉咙,咽下未尽之言。
紧绷的面色化开,萦绕心头的气恼愤悠然化为温情萌生的绕指柔,伊墨错开眼,心生百味。
……
伊墨摇头,久久叹了句:“还不是时候。”抢在伊砚辩驳之前,被他握住的手臂反手搭住他的,“你能与我说这些,长姐很欢喜……砚儿长大了。”就在他拧眉询问时,她将手中的银票推回,纳入他掌中,“这些暂不说,家中的重担唯有你能扛下……”伊墨翘起嘴角,“别闷头读书了,留意京中世家的动静,若是与哪位千金小姐相称,但凡拿不定主意的,你去征求学士大人意见便好。”
二人尚在互道温情,听她说起司马家相关之人,伊砚重又板起脸,抽回手来,满目警惕,“你提他做什么!”
伊墨蹙眉不解,“学士大人不是你的恩师吗?”伊砚曾得司马萧点拨,二人向来以师徒相待,这是她在北境与家人通信时听他说起过的。
谁知几日前从萧馆听闻司马梓真实身份的伊砚,此时眼中满是愤懑,半点感念都存不住,“刚好,这番寻长姐,便是想劝长姐一句:我伊家堂堂正正,不欠她沈家什么,长姐可不要被迷了心智才好。”
这话越发不入耳,伊墨冷冷瞧着他。
谁知伊砚上前一步,转过话锋,“前几日长姐闭门称病,如今可好些了?”
伊墨半阖起眼,目光流转在面前神似面孔上,琢磨起他的心思,“依你看呢?”
伊砚冷冷撇头,“依小弟看,长姐这病在京城怕是不易好。”回过头来,直视于她。
“那便是吧。”伊墨由着他拐弯抹角,转身坐下,瞭望远景,目光空切。
“长姐便是承认了?”伊砚盯着她,“长姐回京月余,即便是出了流言那档子事,大半月时间总也休养无差,至少无需像前阵子闭门见客吧?即便是chūn意楼出事后,长姐也未曾阻过我入府探望……”
“你要说什么,直言便是。”
伊砚撇开眼,盯她垂落的左肩,“小弟只是困惑,为何长姐赶在帝后大婚时称病缺席……”
伊墨起身,靠在石桌桌沿,剑杵在方才坐过的石凳上,“你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替你不值。”伊砚幽幽出口:“她改名换姓再塑身份,甚至与你相见不认,现在更是飞上枝头凤舞九天了……长姐,你还觉得值得吗?”伊砚说着,不禁神色激动,额间现出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