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拢天下,殇曲悠悠(139)
李妧不语,沉眸注视司马梓,心里头千滋百味——司马梓适才告罪言行实则默认了她就是皇帝的质疑。
试想,皇帝归京,首要捉拿的是重伤着的沈念的贴身侍女,进门,盛怒之下夹枪带棒寻司马梓不是,又口口声声要人……
皇帝好权势,素来隐忍薄发,惹怒他的事不多,但除了军国大事。李妧这般胡乱想着,心头直跳。
沈念身边那个叫月什么的稳重丫头,月前出京北去,如今不顾重伤现身宫中,仁明殿寻人未果就跑来她这里,显然是受托回来向主子复命……皇帝亲卫恰好也在之后匆忙归来,前者重伤受惊心怀秘密,后者穷追不舍,皇帝不惜与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翻脸……
李妧越是联想,越发沉不住气。
如果这二者真有渊源,皇帝盛怒向皇后要人,要的该是那伤者。
如此,想来皇帝大军与那女子有过照面,李妧闭目回忆月灵的伤,忽而睁眼。
女子身上伤口深而细,正对暗卫佩戴的影刀。果然……那女子,甚至是沈念,当真与军政有关!
李太后沉默良久,司马梓等得心焦,叩首央求道:“此事主谋在我,月灵不过是替我遭殃,向昔也与此事无关!”
李妧眉心一跳,目光偏移到伊墨身上。伊墨此时忧心忡忡,除此外李妧再没看出她旁的什么异常。
伊墨之前系为潼关主帅,接任李胜帅务,力保北境常年稳固,要说伊墨对北境冒犯不轨,李妧绝不会信。
只是……李妧就此想到旁的,伊墨之前主动离职代天巡狩走马蜀地,而北境不稳,算来是江州案告破之际……
这倒是巧。伊墨离任不久北境就出了岔子。李妧易地而处,若她是在意伊墨的人,也会想法子助伊墨脱离虎láng之地回北境安稳掌权……
如此说来,司马梓的举动虽是激进冒失,然合乎情理。
只是司马梓或萧静依太过执迷,只为伊墨着想,不曾放眼过大局。
不顾一切挑动战火,以千万将士换个人平安,实则是心胸狭隘不忠无义之举。
再者,她们不了解皇帝。家国天下是他命脉。好比于一只被扼喉的shòu王,焉能不怒?
如今皇帝忌惮伊墨,并着嫉恨她,比对昔年她李家更甚。
李妧想通了来龙去脉,回神答复司马梓,要她定心,“向昔入京不久,自与这些无关。”李妧顿了顿,再道:“只是她是司马家人,一损俱损,你该知晓。”
话到眼下,急得发慌的伊墨也听出来了什么门道——司马梓想将罪名大包大揽,求李太后放过她和月灵。
而李太后……不止伊墨摸不清她老人家态度,便是司马梓,也直犯嘀咕。
她几人又跌入诡异的静默。
眼下当场却不只她几人,凌楚从旁,听得心惊肉跳,怔愣无言。
“皇帝说的那所谓条条重罪,若是数罪并罚,灭三族处凌迟亦不为过。”
“太后!”司马梓惊慌抬眸,要出口的道理被李妧拂手遣散。
李妧转眼,慈爱望向凌楚,“楚儿你来教教你表姐,何为三族。”
“回母后,”凌楚敛起惊疑神色,答曰:“成家有后者,其三族,是为父族母族子族,成家之人,第三族是为妻族。”
司马梓愁绪繁乱,无心这些。伊墨好似从李太后话中呡出什么滋味来。
凌楚则密切打量身侧二人,李太后对那两个,直唤着“念儿”或“伊墨”的,教她听来茫然。
李妧忽而起身下来,拂落她们各自思绪。李妧牵起凌楚的手,爱抚着笑问她“可识得眼前表姐?”
凌楚笑,“母后您玩笑了,儿臣自是识得皇后表姐的。”
李妧忽而收了笑容,“你可知她母亲是哪位?”
“是、舅母。”凌楚疑惑李太后何来此问,诧异过后直白答话。
李太后却笑,转头,闲手去牵司马梓,问她:“念儿,你来说吧,你母亲姓甚名谁。”
司马梓不懂李太后促成她姐妹相认的意图,直身跪地,缓了神道:“公主殿下,臣女家母复姓司马,从草字辈,在外祖家排行第三。”
凌楚听闻,震惊不已,身形摇曳,“母后,这是怎么回事儿?皇后不是舅父家的二表姐吗?”
“她是你小姨母家的女儿,与你是实打实的姨亲姐妹。”
李妧素日里落话简洁,只是与小辈儿,尤其是凌楚,多出许多母女相处的平淡温馨。
“依娘看,”李妧与凌楚笑过,将司马梓的手叠放在她手上,“姨姊妹该是表亲里头最亲的。”
李妧这话是牵引,更是托付。
司马梓仍跪着。凌楚愣了愣双手扶她起来。
李妧欣慰点头,“理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