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醉了，身子是软的还特别沉，靠在我身上掉眼泪只是没有哭泣的声音，反倒是嘴角勾着笑了起来，边哭边笑道：“晓梦，这就是□，没人敢站出来，真没有。日本人来了，我们就得放弃所有的尊严。”她呢喃着，顿了一顿皱着眉头道：“姓张的要讨好日本人，可我不是□！我是堂堂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留学生！”

我抱着她，我把脸贴在她的头发上，我只觉得我的心在颤抖，恨不得抱着她把她抱进我的血肉里。我想说话，却只有摇着头流眼泪看着她道：“玉姐，你……你受委屈了……”

她听见我的话，迷迷蒙蒙中抬头看我，眼眶发红伸手抓我的胳膊，抓的很紧道：“晓梦，不要待在司令部……这里是个表面光鲜，背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你还能选择……你快走吧……”

“我……”我看着她，我张大嘴巴，我也不能说出我为什么会来。我来是为了什么？我恍然之间也有些动摇，但是我看着她，我开口道：“……玉姐，你醉了，你别说了，休息吧。我送你回去，回去了就好了。没事的。”

我含糊其辞，她似懂非懂，因为醉酒还是喃喃自语，嘴里断断续续的说一些词，句不成句，章不成章。

我只有不断的安慰她，最后在汽车微微的颠簸里，她彻底的闭上了眼睛，鼻息沉了下去。

第 14 章

她醉成这个样子，我是真没辙了。想了一想，还是吩咐司机掉头回我家吧。

虽然她醉的不醒人事是个机会，但是冒然的去她宿舍搜查，那疑点很容易就落到我身上了。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我明白。

我看着怀里的李宁玉，她的面颊还有些红肿，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她是睡了，只是不知道梦见什么还皱了眉头。我大了胆子伸手去抚平她的眉头，她一动不动显出一种异样的乖巧恬淡，我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望着车窗外黑蒙蒙一片的这座城市，北风呼啸，冤鬼哭号，我凝神，这样宛如炼狱一般谁也没有半分安全的年头，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苍天在上，竟没有一个叫人可以好活的地方。

伪军投了日本人，可是失去尊严的人，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成人。欺凌与侮辱，李宁玉，你虽是伪军给汪政府做事，你何尝又不是无辜？

我越想越有一种怜惜，真心假意说不清楚，我只有又一次抱紧了这个醉酒的人，我怕我一松开，她就会掉进一座大冰窟，这世上，谁来给她一点安慰？这世上，谁来关心她的心里那段关于尊严的呼喊？

我们是人，恰好我们俩个都是女人……

这天夜里，家里老妈子也折腾的够呛，到底是给她清洗完了换了身睡衣让烂醉如泥的李宁玉躺进了我软绵绵的床。

我看着她睡的深沉。伸手拿起了她米黄色的大衣，衣服兜里那串钥匙果然还在。我翻出来，想了想到底还是捏在了手心。关门出去。

李宁玉是第二天才醒的。我那间房光线非常充足，也很暖和。我穿着拖鞋去看她，她一脸茫然似乎还没睡醒看着我道：“晓梦？”

我见她醒了很高兴坐在她床边看她道：“玉姐，你感觉好点没？这是我家，你别担心，没事的。”

她扶着头回忆起昨天的事后，皱了皱眉头只是已经没有醉酒时候的激动，她看了我一眼，我也看着她，她才笑了一笑道：“谢谢你，晓梦。”

我坐的又近了一点，阳光之中她的眼眸非常剔透，我忍不住伸手帮她把垂下的发丝别在脑后温柔开口道：“玉姐，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只有一个哥哥，可是哥哥发生意外他走了。父母应酬太多，顾不上我。我一个人特别难过……有时候想找人说话都没有。别人对我好，多半都是想从我家捞好处，我不是不知道，所以我跟谁看起来都好，但是跟谁又都不好。只有你，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对我好是真的好。我心里特喜欢你，你别冷落我，我是真把你当姐姐，我想有个人跟我亲亲热热的，所以你别说谢谢，真的不用。”

我的眼睛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光线充斥在我们周围，这个房间明亮极了。良久她抓着我给她别头发的手，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我再不跟你说谢谢了。”

我知道，李宁玉此时此刻对眼前纯真稚气的顾晓梦，再无防备之力。

我拉她起床，仆人们为她细心梳洗，早餐已经准备妥当，如果忘记外面的战火纷飞，忘记这个世道的沦丧，我金碧辉煌的家，它看起来有一种世俗之外的诱人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