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么个念头以后，我不但没紧张反而放松了很多。不错，她是掌握军机处最多是最多秘密电报的经手人，这件事的危险性冷静自持如她怎么会不知道？

李宁玉的冷漠傲慢莫非也是她的心机之一？

我的头皮有些发麻，但是却越来越兴奋。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但是我陡然发现在这场我与她的角力里，我乐此不疲，不管李宁玉是什么样，她有多少面，带给我的是挑战也是刺激，这种刺激甚至让我心神荡漾。也许我天生就该来从事地下工作，我喜欢隔着面具观察另一张面具下的人，抓住她的灵魂，掌控灵魂的律动……一言蔽之，我喜欢与人交往，乐趣无穷。

在我明白她佯装醉酒后，我只好按着她的戏路往下走，我以为她会反复试探，结果很意外，她如此直截了当，倒也符合李宁玉的一贯作风。她看着我的脸好一会儿问我：“你是顾家的大小姐，你去那里不好，为什么非要跑到军机处这种地方……”

她的语气很奇怪，说不清是疑问，是试探，我反倒听出一种责怪的意思。就像一个长辈知道晚辈走了一条他觉得不对的路，又来不及制止了那种心疼抱怨责怪兼而有之。

我不能被她迷惑，我的表现出顾小梦的派头，我呵呵一笑看着她甚至是凑到了她跟前道：“那你呢？玉姐？我听说你是美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也不是学译电的，你怎么也来了？”

目光碰触的时候，我一看到底，她的睫毛有些微微的颤动，眼珠像左下游移了一秒，这个身体上的微小动作表示她在我询问的一瞬回忆起某些事，而且应该是不愉快的回忆。

她似乎非常不喜欢身体上的接触，推开了离她很近的我，侧头道：“我问的是你。”

她对我还是心怀戒备，我早已看破于是从容不迫，我望着她嘻嘻的笑道：“我从小好动，我爸老说我生错了应该是个小子，我妈妈虽然一直要把我养成大家闺秀，可惜差了那么一点。我大学读了警校，毕业的时候正赶上上面有位官员会晤我父亲，他一眼看见我觉得我不像别的女孩那么胆小，他说我应该进部队，我当时也觉得挺新鲜的我羡慕人家穿军装特别好看，我就点头答应了。最后就分配来了，碰见玉姐也是缘分。”

她听了我的回答又看了看我，我知道我的表现是无懈可击的，只是不知道她信不信。我期待她说话的时候，她又沉默了只是说头晕难受，看我的眼神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凌厉冷漠。

她会凭几句话就相信顾晓梦这个大小姐是真的那么简单的人吗？

不会。当然不会。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地方，她掌握的又是什么样的机关？

李宁玉傻吗？李宁玉要是傻怎么能学什么天体物理。李宁玉要是傻怎么能在军机处这种是非之地待了这么久。自然不能。

她半真半假佯装醉酒试探我，我只有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她不知道，在她想要试探我以前，她已经是蜘蛛网上的可怜虫，军统，组织，层层的调查剖析已经如同蜘蛛细线一般把她这个小科长包裹起来，这些丝线最后都统一交给了我，只等我用假情假意连皮带骨扯出她的真心。

她下车，步履不稳，我尽力搀扶一路回了她的宿舍，她拿出随身的钥匙，我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虽然天知道我有多心痒，那串钥匙上正是有母本抽屉的那把钥匙，那只有她有。她开门进屋，我不敢恋战，在她还不完全信任我的时候我岂敢贸然再前进。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才是最高的手段。

我要告辞，李宁玉没有阻止，礼貌的表示谢谢我今天的款待又多谢我送她回家。她说话的时候，手捂住了胃部，脸色越来越差。我留意到了这个细节，连忙开口道：“玉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只是一时之间，李宁玉就疼的话也说不出，身子蹲了下去，咬着牙根腮帮子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我吓了一跳，赶紧不管不顾把她扶起来坐在椅子上道：“玉姐，玉姐，你别吓我，你是怎么了？”

她清瘦的身形弓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老胃病犯了，你去抽屉里帮我把药拿了一下吧。”

我匆忙顺着她的旨意去开桌边开抽屉，稀里哗啦的翻找找出了一种胃药，胡字养胃丸，一种塑料壳包裹的药丸，我掰开了给她，她不用水就吃了下去。显然是常吃习惯了。

关于她有胃病我是知道的，军统的调查里有这一条，从她的表现看来也不像是假装。我有些疑惑了，莫非她一直都不是假装？她的不胜酒力，她突然在我面前显现的种种无力疲惫的神情都不是假装？就跟她的胃病一样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