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归巢(32)
季云扬略勾了勾嘴角,却也没有说自己心情大好的原因。而在她对面,冯瑛细细打量着屋内变化,尤其是季云扬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暗暗感叹世事神奇,命运走向不可言说。
沈天琪当初之所以能当季云扬的私人助理还要得益于冯瑛的推荐,不过很少有人能知道冯瑛推荐她的理由。
若按耀风的实习条件来讲,沈天琪的履历实在是有些不够看。她自从奶奶去世以后,生活水准一落千丈。对于普通人而言,要想在满足温饱和提升能力之间达到平衡实在太难。
她打过许多份工,大多是由于资金过度窘迫,去做一些没有技术含量、收益短暂的事情。可比起同期的学生而言,她的研究内容和以往的工作经历都算不上出类拔萃,到底为什么会选了她呢?
如果季云扬视力恢复,以她过目不忘的极佳记忆力,大概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可现在她生活在不知期限的黑暗里,这个秘密就只能由通晓了前因后果的冯瑛一个人独享。
那大概还是几年前,季云扬年少得志,顺顺当当的凑够了重回季氏企业的资本,一时间在她们圈子里被捧得很高。
听到信儿的都冒了出来,数不上号的亲戚朋友,拐弯抹角,攒出一个个心照不宣的酒肉饭局。她商海沉浮几载,不用人教,也就懂得了收敛锋芒。
作为初入本家的小辈,自然不好有几年后横行无忌的态度。不愿喝的酒得喝,不想见的人得见。贫穷富贵,谁也不见得活的轻松自在。
当时有一场,请客的是圈子里几个混不吝,季云扬和她们父辈有点生意往来,得了邀请便叫上冯瑛,只当是蹭个热闹。
她自小是好好学生,在二世祖的圈子玩的不开,有人看不惯也是正常。一来二去设了套,铁了心要将她灌醉放倒。生意上季云扬不可能服软留情,可也没必要处处都逞强斗胜,她打定主意掐着时间早早醉一把,也好尽快离场。
出来玩,醉酒放纵无伤大雅,谁知道他们竟是不光自己玩。
被叫过来的服务生瘦瘦小小,最终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先是要求倒酒,后来强迫陪饮。那姑娘一看就是新来的,倒霉撞到纨绔子弟的酒局里,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游刃有余的抽身。
喝酒的也是人来疯,看人窘迫难堪看的兴致高涨,甚至顾不得去灌季云扬。人就是这样,位卑难免受辱,登高最怕忘形,越是弱小无助,越是易被欺辱,没道理可言。
大概是真有难处,不愿得罪了客人,那女孩子在一众嬉笑起哄里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好黄了到手的工作。
本来季云扬大可借机离去,这会儿没人顾得上拼酒,别人的难堪折磨跟季云扬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瞟见人群中低头退缩、一言不发的人,季云扬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定不甘心吧,谁生来就要受人欺辱呢,就好像谁比谁高贵似的?
“怎么?不走了吗?一会儿王琦他们几个该问起你了。”
季云扬突然笑了,指着中间的小姑娘,“冯瑛,你说,她现在的心里是不是跟咱们碰到混蛋客户一样?”
“怎么,突然开了善心,想要英雄救个美?”
季云扬将穿上的外套又好好的脱了下来,一边细细卷起了两边的衣袖,“怎么会,咱们不是来喝酒的吗?”她斜看了那姑娘一眼,“要是能顺便救个美,也未尝不可。”
她本没计划较真,放开了玩没几个是她对手。可那天晚上她却联合冯瑛,赌酒干翻了一票的人。站着走出酒局季云扬心中十分畅快,果然,示弱什么的,还真是不适合自己。
事后她心情极佳,甚至没忘了让冯瑛了解了解那服务生有什么难处,能帮的就顺手帮帮。
这是小意思,对方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一个,无非家里出了点变故,孤身一人背着债务,难怪腰杆硬不起来。随便找个由头资助了一笔捐款,这件事就被季冯二人抛到了脑后。
此后一别经年,当初在窘境中只会躲闪逃避的小姑娘长大了许多,眼睛里天真纯善不减,也添了坚定执着。不再是等着别人拯救的脆弱美人,而成了去保护所爱之人的小小勇士。
而当初救人水火的骑士,却横遭不幸,被囿于几尺见方,纵有搅风弄雨的心境,只能被看护关照,不能不说造化弄人。
爱是心意,可以被妥帖收藏,却很难瞒过世人双眼。在冯瑛再次进入这间公寓时,那些深藏在万千细节的心意就这样明晃晃的摆在她的面前。
冯瑛没有选择戳破事实,更未将前情示明。她自己深陷在一段不知前路的恋情中,自然知晓其中艰辛曲折。身处其中难以自拔,旁观他人却难得带了几分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