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9)
我想了想,说:“现在,此时此刻。”
她看着我,叹了口气,过了半响说:“我这个不算。我是,怎么说,没有办法。”
“你现在说的话怎么那么象我对男人说过的。”
她低头,不理我,继续说:“我有过一次被抛弃的经验,长这么大记得最清楚的一次。那一年,我20岁,刚刚来到这个城市,借住在我哥哥家。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还有个哥哥也在这个城里。有一天,他们发现我在悄悄和一个女孩搂抱。于是,你可以预见到的,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变态,一个可怕的病菌传播者,第二天,我被告知必须从他们家搬出去。”
她若无其事地笑着,继续说:“我搬了出来,这没有什么。可这种感觉一直象块洗不掉的污渍一样残留在心里深处。慢慢慢慢的,我就像一颗发霉的苹果,开始腐烂的只是一小块,然后逐渐变成一大块。”
“遇到你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烂到芯里去了。可是,”她斟酌着字眼,说:“我看到你就像一个齿轮看到和它相配的另一个齿轮一样。我知道你,”她咬着嘴唇:“不是理解之类的废话。事实上理解只是不同类型的人为了不至于相互敌视才出现的托辞。我跟你,却是,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你心里跟我类似的那种病症,至于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在我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一切。”
我也笑了,点头说:“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我心里别无他想,一心一意要跟你这么一直呆下去。呆到什么时候才算尽头之类的,我根本没想过,也不想去考虑,你明白吗?”
我叹了口气,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接着说:“可是,事情慢慢发生了变化。究竟从何时开始的,我不知道,但那天,我们一起看到的那场车祸,却让这种变化逐渐明确下来。”
“那天看完车祸后,我脑袋里一直在想那个死掉的男人。准确的说,是在想那个男人的那种死。我仿佛能感同身受他临死前那种焦灼和绝望。我觉得,那种置人于死地的窒息好像会传染开一样。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心窝:“有个零件嘎崩一声断掉了。”
“于是你失控了。”我说。
“对,”她承认:“我失控了,为什么会这样?我问自己,用最理性的探照灯照射心里每一丝显现的想法。但是,扫描的结果是一无所获。后来我想,这也许只是因为一粒宇宙微尘出了差错,它在不应该出现的空气漩涡中出现,于是影响了打在那个男人脸上的雨点倾斜度,致使他产生错误的判断,才会和卡车相撞。因为这个相撞,两个司机才会根据本能做出各自的反应。可是,我刚刚说过,那个时空已经因为一颗微尘发生了变化,于是,所有的合理的反应只能导向不合理的结局:摩托车司机掉进了下水道井里,而货车司机发生翻车,把整车黄泥巴把那个男人埋在井下。然后,在我到达现场的一霎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同样的频率又发射在我的身体。”
“我平时用来运转情绪的那座机器,如果比作一台制作复杂的时钟的话,那么车祸中被活埋的男人,就象往这座时钟的链条里扔了一粒不大不小的石子,作用正好可以打裂其中一个零件。但是,整个机械过程却因此而发生了故障,好像机器运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张,伴随着呼呼的风声,这座仪器开始散架。先是一个螺丝掉下去,然后又是一个,然后又是一个……”
我哑然不语。
“还记得那天你睡着我出去的事吗?”
我点头。
“你猜我去哪了?”
“你去见她了。”我说。
她看着我,说:“你看,没有原因,你就是知道,不是吗?”
是的,是的。
“去见她,是因为我突然间很想问她,问她,到底爱不爱我。”
“这个不是你一直都很烦的问题吗?”
“是的,可在那一瞬间我就是很想知道一个从她嘴里说出的答案。它就像是,一个证据。”
“证明什么的证据?”
“我不知道”她摇头:“说不上来,只是心里有种这样的感觉。很想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来,只是有一种这样的欲望。然后,我到她家楼下,按门铃,她吓坏了,因为她丈夫那天在家,所以她赶紧从上面下来,一心想着快点把我打发走。瓶子里还有香槟吗?我想再要点。”
我接过她的酒杯,再往里头注入新的香槟。她道谢,端起来喝了一口,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