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帝相+番外(59)
楚王说完那句话后书房里一时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中,张睢一直保持着双手呈着奏折的姿势,低着头不说话,楚王倒是有耐心,一只手托着腮,等着张睢,良久,张睢才不卑不亢道,“王上,这是老臣奏上的奏折,望请王上过目。”
楚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语气还算是温和,“爱卿啊,这奏折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孤现下要立王后,不知道爱卿的意思呢?”
张睢心里道了一声哀哉,看样子楚王是知道了秦军压境一事了,可到底是自己最为喜欢的爱妃惹出来的篓子,让他交出来,恐无异于在他心尖上取血。
“王上要立王后,这是咱们楚国的大好喜事,只是……”张睢顿了一下,楚王便道,“只是什么?爱卿有话不防直说。”
张睢的身子越发的佝偻了,他道,“只是要立丽妃娘娘为王后的话,还请王上将此奏折看过了在做决定。”
楚王却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从王座上起身,漫步走到张睢身前,和蔼可亲道,“爱卿,你与孤都知道,孤要是看过了这份奏折后…孤的爱妃便是要活不成了。爱卿,想必您不会让孤变得如此残忍吧?”
楚王果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只是看过了边境上递来的军情急报,再联想下张睢近日的反常,心下便有了谱,可有谱了是一回事,接不接受的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丽妃历来骄纵,怪也怪他自己将对方恩宠的太过,让对方有恃无恐了起来,加之那日召见严无为时他确实也说了要休后宫迎娶那严无为的话,才惹得丽妃善妒,对严无为下了杀手…所以论起来,这件事也跟他自己脱不了干系,要是因此便挑了由头杀了丽妃,他实在是下不了手,再加上丽妃现下已怀有身孕,本身又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他能割舍的下……那才怪了!
张睢听了楚王这话后便更是懂了楚王的心思,他略微一思量,便道,“说起来,老臣很久以前倒是听到过一桩趣事。”
“哦?”楚王硬挺的眉毛一挑,煞是风流倜傥,“是什么样的一桩趣事能让爱卿记掂到而今?”
“记掂倒也谈不上,只是现下一下想起来了,”张睢慢悠悠道,“说的是一桩旧闻了,昔年魏王与龙阳君共船而钓,龙阳君得十馀鱼而涕下。王不解,曰:‘然则何为出涕?’
曰:‘臣为王之所得鱼也。’
王曰:‘何谓也?’
对曰:‘臣之始得鱼也,臣甚喜,后得又益大,今臣直欲弃臣前之所得矣。臣亦将弃矣,臣安能无涕’。“见楚王面色不佳,张睢却笑道,”自古妾蒙主人恩宠无比,但恐春老花残,主上恩移宠衰,使其有龙阳泣鱼之悲,班姬题扇之怨,奈何?”
楚王听后冷笑道,“爱卿实在讥讽孤当日对严无为许的诺吗?”
这张睢实在是胆大,竟以龙阳泣鱼之典故来暗讽他喜新厌旧。
张睢端端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我王在上,臣绝无此意。
臣只是想说丽妃之祸,在其骄纵,妇人出嫁从夫,开枝散叶乃其本命,自古红颜皆有朝一日老去,唯其善德、温文尔雅,蕙质兰心留于后人。如此才配得上我王,做得了我楚国的王后。而那丽妃,品行才学皆不出众,现下竟还犯下如此大罪,实乃后宫不幸也,就算今次她不是以行刺他国使臣而被捕,她日也定当犯下其他的罪行。
众所周知,那丽妃本为庶出,其父兄并无功勋,幸得王上宠爱才能有而今的荣华加身,王上对其有如此的恩,丽妃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恃宠而骄,在宫中飞扬跋扈多日,现下竟指使他人行刺他国使臣,其罪视如叛国,还请王上明察秋毫!”
楚王听了张睢的一番话后却是笑了,“爱卿说的孤未尝不明白?可那严无为现下还好端端的住在那驿站,生龙活虎的,孤的爱妃却要为这么一个小错误而丢了性命吗?”
“王上觉得只是个小错误吗?”张睢反问道,“可现下就是因为王上口中所说的那个‘小错误’而惹怒了秦王,她已派了大军压境,王上——好几十万的秦军啊,现在就在离咱们楚国国境八十里远的地方驻扎着呢!王上夜里还会睡的着吗?还觉得是个小错误吗?”
楚王的脸色变了又变,“爱卿说话何必如此难听?谁能肯定那秦王就是因为严无为遇了刺便派大军压境的?万一是那秦王贪私,想要借此攻我大楚呢?”
“若真是如此,那严无为还会在遇刺之后在楚逗留了近月吗?”张睢又问道。
“……”
楚王说一句张睢便抵一句的,而且句句都抵在楚王的软肋上,楚王是荒淫无度不假,可到底是他爹亲手交给他的江山,他也怕砸在了自己的手里,百年之后无颜见祖宗。
他负手在房中踱步,语气也不淡定了,“那依爱卿的意思,现下要如何?”
张睢双手合之,”——和谈。“
“和谈?”楚王听了直摇头,“此事是我楚国不占理,若是现下提出和谈,秦国要是狮子大开口,我岂不为鱼肉,任他等宰之?”
“那王上的意思是要等秦军攻上门来了再和谈吗?”
楚王勃然大怒道,“攻上来又如何?难道我楚国还怕了他一个秦国吗?!他秦国现下还在自己边境上跟赖国纠缠不清呢,真是打了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王上!”张睢低呼道,“王上不怕秦国,楚国亦不怕秦国,可王上忘了吗?楚国…还有个长安君啊。”
“……”楚王一下哑了下去。
张睢趁此又道,“王上,丽妃娘娘是留不得了啊…主动交出去,总比别人兴师问罪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