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番外(164)
想着,陆莲稚就伸手排干净了手上的泥,凑到了亓徵歌身边,小声笑道:“……我是啊,我就是。”
亓徵歌拍开了陆莲稚的手,接过酒坛子提了起来,又从怀里摸出帕子递了过去:“擦擦。”
尽管她此间语气十分清浅,但陆莲稚知道,只要她抬头看,亓徵歌眼里就一定是有笑意的。
二人思绪相通,一时短暂无话。
.
陆莲稚来时不认得那斑竹,在林子里寻来找去绕了半天,几乎将半个竹林都看了个遍。
一时哪处风景较好,哪处阳光甚佳,哪处有清凉溪水都摸了个门儿清,回程时便特意挑了好看的那条路走。
两个人都并没有什么要紧事,悠闲的日子过惯了,彼此都开始学会了用最惬意的方式消磨时间,手拉着手在人空竹满风轻疏的林间穿行。
正走到堪堪将出的路上,远远便晃来一个背着篓子砍竹的身影。
这倒是偶然值林叟。陆莲稚扬起脸冲那人打招呼:“童伯?”
正伐竹的童伯愣了愣,他眼睛已经不大好使,但还是认得出穿了身浅红衣裙的陆莲稚,抬手挥了挥手中的半截青竹。
童伯眼睛不好,嗓门却不输年轻人,隔着一大片茂竹喊道:“哎!外面有个外乡人来了,找了你们好久啊!”
童伯的乡音比较深重,亓徵歌听了半天愣是没能听懂,倒是陆莲稚听得清清楚楚,奇怪道:“阿伯,是什么人要来找我?我不记得同何人说过我在此处呀?”
童伯摆摆手:“是个外乡女伢儿,我也不识得。她到你们两个房里找了一圈没见到人,现在到处找你们呐,你们快回去看看——”
陆莲稚闻言若有所思,同童伯挥手作别后,便轻轻“噫”了一声,微微蹙眉:“会是谁呢?”
亓徵歌倒是并不特别在意,伸手摸了摸陆莲稚眉心:“管她是谁,回去便知道了,不必皱眉。”
陆莲稚倒是乖乖地不再皱眉了,却改作了咬着唇思索,半晌后才松开,忧心忡忡站住了不肯继续走:“万一是仇家那还得了?我看我还是一个人回去,你去二壮家避避风头。”
陆莲稚言行迅速,一时风风火火拉住了亓徵歌就要把她往邻人家送。
亓徵歌拗不过她,两个人拉拉扯扯正走出竹林,向小屋方向走到一半,就见到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带着轻纱幕离的纤细人影。
那人影在这烈日当头的时节里倒也不嫌热,层层幕纱下海穿着件浅浅的青白色长袍,眼下午后烈日当头,那人却也不似旁人脚步急促,反而带了一股舒缓意味,远远看来倒是不似人间物。
这股不似人间物的气息怎么有些熟悉?陆莲稚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来,但亓徵歌对此人太过熟悉,以至于几乎是第一眼,就即刻认了出来。
她丝毫不知道此间、此刻,为什么这个人会到来,到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又毫无预警。
一种微微的不真实与袭上心头的异样感让她开始感到一阵恍惚。
“……师妹?”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准备进入最终卷~
卷六 药宗变弃子成众望,白翼翻四海传拥书
第88章 逃避
自曲闻竹离谷南下,已过去了一月有余。
说是要将亓徵歌寻回谷内,这件事情曲闻竹自问并没有什么难度。
她知道自朝京一别后,亓徵歌一路南下,最远将到湘水一脉。这一路上,二人有过不下五封的书信来往,亓徵歌也并无隐瞒,在信中大方谈及了所经各处。
最后一封书信传到谷中时是季春之末,曲闻竹由此得知了她师姐经行汴京,甚至还给她送了两个徒弟。
等来这两个徒弟花了半个多月,见面还算愉快,生生也很讨人喜欢。
既然喜欢,师徒缘也就结得万分顺利。但曲闻竹还没来得及含饴弄徒、好好探寻一番这个小徒弟的可爱之处,谷中就迎来了突变。
常言医者不自医,即便是药宗之首容决谷主亦是如此。
冬春交替,万物生发之时,亓元解自幼积下的苦疾终于一朝破土,自身难保。
虽说并不是什么即刻出人命的大问题,但手忙脚乱一阵救治后,相比年轻时候,他到底也是失了很多元气。
元气流失的后果,便是许多事情力不从心。亓元解一个人思来想去,一时连这谷主也不想当了,满心只有退隐二字。
谷中亓家一脉便只有亓徵歌这一个千金独女,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将思绪落在了谷外游方的亓徵歌身上。
众人皆想道,虽谷中千金是离经叛道的逐弃子,但若是亓元解执意如此,亓徵歌又肯回谷中,那么谷主之位便必定是亓徵歌的囊中物。
一时各人或忧或喜,千般不一。
皋月伊始,曲闻竹受了命要再度出谷,将云游四海全无归心的亓徵歌给带回谷内。
“带回谷内”——这四个字的含义颇深,像是块诱人的糖糕,又在暗处隐藏着枷锁。
亓徵歌蹙着眉,几个月来的好心情与笑意全都随着曲闻竹的一字一句渐渐散了去,神情又回复到了许久以前的清冷。
她刻意不去看陆莲稚的神情,沉默了好半晌才闷闷应道:“我不回去。”
“好师姐,你让我怎么办?”曲闻竹像是知道她会一口回绝,并没有奉上多余的失望表情,语调仍是惯如以往的暗含谑笑。
她捻着篱笆外揪来的一根狗尾草,绕在指尖转了半晌,轻飘飘丢在亓徵歌身上:“你倒是逍遥在外,我不好说你胡闹,但你也好好想想,你究竟要做什么?若是当真要割断过往,又为何还要挂着容决谷的名号、为何还要与我传书?你便大可以把名牌还给我,我帮你丢进江里,我们一了百了,好不好?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