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431)
“此事虽已过去十多年,可卫子卓不可能忘记,卫家也不会忘怀。他们韬光养晦这么些年,藏锐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太后可有想过?可有提醒过陛下?”
庚太后将碗放下了。
“卫子卓不能入仕,最好将她杀了,以防她还有其他邪道。”说到这儿庚拜已经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若为此女开了女子为官的先河,陛下便成了忤逆祖宗遗命的不孝之君,自古以来父命君命皆不可违逆,莫说天子,就是寻常百姓也没有子女枉顾父亲遗命之事,此乃逆施倒行。强行推行只怕会将好不容易赢的的民心再次推出去。陛下才坐上天子之位,当务之急应是实施仁政稳固江山,确立储君以稳社稷。女官之事即便陛下要推,也不该急于一时,还请太后劝诫陛下莫要冲动。若是陛下一意孤行,非要选一位女官,我觉得还是在咱们庚氏宗族之中选一位能干的女眷辅佐陛下。知根知底不说,也是巩固我们庚家在朝中地位,太后,何乐而不为呢?”
庚太后知道庚拜说了这么一大串就是为了阻止卫子卓入仕,因为李延意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位女官,更是借由“女官”这把变革之刃割破铨选这面陈旧的牌匾,打造全新的选官制度,无论寒门还是贵族都可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朝堂。她想要广纳贤才,让所有能者之才用在刀刃上。李延意的志向宏远,她想要的是前所未有的盛世,是痛快斩掉大聿二百年来沉积已久的腐肉。
变革表面上看来的确是好事,但对于那些含着金钥匙出身,本应该注定一生富贵的高门士族是巨大的打压。他们不再拥有轻松开启上位的金钥匙,反而要和那些寒门穷酸的下等人争抢官爵,对他们而言乃是奇耻大辱。若是铨选制度真如此改动,将大大削弱大聿庞大士族宗族之势。
制衡士族稳固君权,又能招揽更多贤者培养心腹,对天子而言当然是莫大的好事。
但以庚拜为首的贵族们如何会答应?
庚拜的心思庚太后都懂,面上句句都是为了“咱们庚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可是庚太后是庚家人也是天子的生母,无论站在哪边都不吃亏却也都不讨好,她这个位置无论做什么都是两面不是人。
卫家的作用还是很大,想要让怀琛在这个时候动卫家她肯定不会答应。
既然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庚太后索性甩手不管。朝纲何制党争谁赢都不重要,只要她的怀琛还稳稳地坐在帝位上就好。庚太后的心思还是在后宫,最惦记的只有皇储一事。
相比于卫子卓,庚太后更忌惮的还是谢氏阿歆!
这个谢氏阿歆绝不可留。
怀琛百般推脱就是不肯选秀郎立男后,庚太后心中清楚得很,皆因此女。
庚拜走了,庚太后将思绪理了理,心烦。
“此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吾儿魔怔了,竟不顾社稷安危一再拖延。吾儿再不生育只怕过两年想要生都难了。哎……”庚太后想到此事就头疼不已,让内侍拿一管芙蓉散来卧着吸食。芙蓉散点燃之后将那缕青烟缓缓地吸入身体之中,又柔又绵延,仿佛一只温柔的手从她的鼻腔一路抚摸至喉咙,再钻入她心窝里,燃起一团火。很快,烦躁的情绪被愉悦取代,庚太后卧在榻上双颊绯红,独自痴痴地笑。
“太后,还要再多来一管吗?”候在一旁的尤常侍开口问道。
庚太后缓缓地将烟管放下,细细品味芙蓉散的气味许久后,才迟迟开口:“不必了。哀家要睡了。”
尤常侍赶紧上来将她把玉枕摆好,把毯子铺平,点上她最喜欢的香薰。
香薰之气弥漫整间屋子,庚太后平静地躺在柔软的榻上,从屋顶开启的四方天窗中打下的水拍在长凉池中,激起水花和凉气能极好地降暑。当初庚太后嫌长宁宮中太热一直都想要改建,李延意根本没时间理会此事,以国库紧张为由让庚太后再忍一忍。后来还是尤常侍想到了这个省钱又有效的法子降温。宫外酷暑宫内如春,庚太后万分喜欢。
“还是你照顾得好。”半晌,庚太后似乎是睡了一觉醒来了,微蹙眉头道,“之前啊天子非要将禁苑中所有的内侍都撤走,改成什么追月禁军来替代内侍和宫女,那些个粗手粗脚只懂得舞刀弄棍的糙娘们看个门还行,说到底根本就不懂得如何伺候人。内侍还得有,还得有啊……”
尤常侍一笑,面滑如脂,他将自个儿搭理得一丝不苟,每天光是敷粉就需要耗费近半个时辰。若是别的宮里的小黄门是绝对不允许的,可尤常侍不一样,他伺候太后已经二十多年,深知太后的喜恶,得太后的欢心,这是谁也取代不了的。论资论辈他都是内侍之首。也正是因此,前段时间李延意想要清除禁苑中所有黄门宦者之时尤常侍才没被清理出去,保下了他和他身边为太后办事的几个小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