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308)
甄文君脑子好用记得快,可记下的只是字句,其中深远的意义时至今日都未必能够全盘理解。或许她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和经历来慢慢沉淀慢慢解读, 更有可能的是, 她这辈子都解读不了。
至少卫庭煦伤痕累累的身体让甄文君振作,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豺狼,他们不仅凶残成性而且自我标榜为“清流”, 诓骗了多少人,甄文君绝不能也被蒙蔽。
就在卫家率私兵杀到北疆时,李举却被人生最难过的一个坎挡住了。
射中他的那支箭抹了毒药。
冲晋弓箭手手里的所有箭矢都抹了毒药。
战场之上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大多都身穿铠甲头顶护盔, 弓箭的力量有限,且多是远程发力,想要射穿敌方的护具且一箭致命并不是那么容易。多数情况下很多人被射成了豪猪都还能跑出三里地去。所以当今战场之上, 无论是中原古国还是周边胡族,所有人都知道在箭头上抹毒药。只要射中了敌人, 就算不射穿心肺也要让其毒发身亡。
李举本可以在七日内痊愈,只留下指甲盖一般大小的浅浅伤痕, 如果他穿了护具, 哪怕是最简陋的木甲都能很好地将箭抵挡, 更不会从高处坠落了。
“如果”二字说来轻巧,自古以来无人可解。
李举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事物了。
“陛下究竟怎么样了,毒究竟能不能除得干净?”
他隐约能听见一些声音,这是夏菁质问大夫的声音。他能够听见几个字,却无法将这些字串联在一块儿,于脑海中组成完整意思。
夏菁也知道他意识混乱,即便还睁着眼睛,问他十句话他也只能答出两个字来,所以夏菁质问大夫时并没有远离李举的病房,将大夫拉到门外就开口了。
“这……老臣也不敢确定陛下之毒究竟为何毒,只是如今毒素已入肌腠,若是能够刮肉祛毒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是现在不只是毒,陛下从城墙上摔下来,摔到了这儿……才是致命伤。”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苦相。本来被抓到北线来他已经是很不乐意,谁知道来了北线根本没碰到伤兵残将,直接被拉来救天子了。他只是长公主府里的一个小小大夫,专门按照季节变化给李延意制定食单,让她别燥了别寒着,活脱脱的养生大夫。没想到刚来北线就被迫成了“御医”,他解释了半天自己资历尚浅医术不及没办法给天子瞧伤,可其他大夫实在跑得太快,夏菁只抓到他,差点把他手臂都给拽断了,粗着嗓子喊道:
“有什么差别么!都是大夫都能治病!如今天子重伤卧床你却一再推脱,安的是什么心?莫非长公主在出发前交待过你不许给天子看病么!可是在来北线之前就想着要让天子宾天?!说!是不是长公主指使你这么做的!”
被突然扣了这么一个大帽子大夫吓坏了:“没没没我从来没这么说过!你不要栽赃陷害!我只是……”
“那便好了!一定要将天子治好,否则,你自己心中有数!”
这位大夫娶妻十多年去年才刚刚诞下一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实在不愿意死在异乡,便硬着头皮上了。可惜李举伤势太重无力回天,即便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都难将他治好。
夏菁见他的表情不像在说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眼前一黑,重重地“哎”了一声。
“如今在此重要关头天子竟……”夏菁低着头思索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大夫。
大夫见他手臂抬起悄悄摸向了腰间长刀,大惊失色掉头就跑。夏菁两步追上去一刀斩在他后背上,大夫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夏菁一脚踏在他身上,大刀穿喉而过,拔起来时血喷在长廊的地面和墙上。
“传我的指令……”夏菁对身后一直候着的虎贲军士兵道,“凡接触过天子的大夫,格杀勿论!”
“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甄文君想要找个大夫看看身上的伤竟找不到。卫庭煦说她带了上百号的大夫来前线,前几日还都在城中给伤员诊治,怎么一眨眼全不见了?
“李举将崩。”
在听到甄文君提及大夫全都消失一事后,卫庭煦很快得出了结论。
甄文君思绪一转便明白了:“原来如此,李举生死关系重大,若是让他死在前线不仅会让冲晋大军立即击溃北线,更是能教长公主一手握紧禁苑。所以就算他已经死了,这死讯也是不能向外传的。所以他们杀掉了所有知悉李举伤势的大夫。”
卫庭煦笑了一笑:“此举当真欲盖弥彰,本来没人知道他要崩了,如今大夫大规模被杀完完全全验证了李举已是苟延残喘。不过我估计在来北线之前他肯定已经留下诏书,很有可能在诸王之中选择一位继承帝位……”想到此处卫庭煦立即让甄文君寻来笔墨,她迅速写下五封完全不同藏着字验的信,交给了五位信使,让他们分头在不同时间往汝宁出发,将消息传给李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