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205)
就在林权惨死之时,自南方而来的大雨陆陆续续覆盖了平苍,并且继续往北迁移,即将逼近京城汝宁。
平苍百姓欢欣鼓舞,虽然春耕已过,干涸多日的大地总算迎来了降雨,对于饥渴万分的灾民而言没有比一场畅快淋漓的大雨更振奋人心的了。
无数的灾民、农人全部跑出屋外,在大雨中欢歌起舞。而从南方一路开凿入京的水渠在停滞十年后突然以追风掣电之势迅速完工。据说天子李举将修建他皇陵的奴役全都征调去修水渠,为了能早日实现南水北移缓解灾情,天子连自己的陵墓都暂停了。蜿蜒的水渠不仅缓解了南方的汛情,更是滋润沿路城池,和大雨双管齐下,将多年来笼罩在大聿天空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就在此时,另一件让人匪夷所思之事恰恰传入了李延意的耳朵里。
在诏狱内扛了四十六天后,洪瑷突然在狱中吐血而亡,并留下了一封认罪的血书。
除了承认自己在绥川赈灾时贪污了粮款之外,血书之中对通敌卖国一事也供认不讳,直言无颜面对天子,唯有一死逃避良心的问责。
“什么?洪瑷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个时辰前。”
李延意正在给卫庭煦写密信,听见甄文君跟自己汇报的消息后,凤眼一瞪,随即哼笑一声道:“难不成李举以为只要逼死了洪瑷,让他将所有罪揽到身上,此事便死无对证无人能定冯坤的罪?未免太过天真。”
她将手中的笔放下,原本写好的竹片也投到一旁的火盆里烧了个干净。洪瑷的死看起来像走投无路后的自我了断,可一想到自谢扶宸回到汝宁之后先是毒死了林权,而后挺了这么久的洪瑷也一命呜呼,此事便多了些云山雾绕。
当年太后病重,谢扶宸趁此机会让李举以结党营私之罪把当时李延意的舅舅下狱关押,甚至把庚氏在朝为官的子弟们一个个查办,将空出来的位子全部安插上李举的人。这一手凶狠而出人意料。若非太后当时命大挺了过来,且李举年龄还小下不了决心,恐怕庚氏一门都难逃一死。
谢扶宸这老奴行事一向出人意表,连当今太后的亲弟弟都敢下手,焉知洪瑷自尽这件事其中没有别的算计。此事颇为紧急,当先与子卓提及。
李延意另抽了一片新的竹片,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待墨迹干燥消失之后又用浅浅的墨色在上面题了一句:粽米清香,盼君归。
“文君。”李延意招手示意甄文君上前,问道:“你可会变换字迹?”
自从甄文君救下她和长孙曜之后,李延意算是真正注意到这位小娘子。和她彻夜长谈之后发现此人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奇才,卫庭煦当初并未夸口,甚至还有些谦虚。
她知道不仅林权,她手中诸位能臣都被人下毒,十位之中死了七位,其他三位命大躲过一劫。而那日林权中毒之时庖厨还做了谋士们的午膳,一共八百六十位谋士,但凡吃了饭的全死了,剩下一百多名不是在外办事就是错过了开饭的时刻,侥幸躲过一劫。
这是谢扶宸丧心病狂的报复。卫纶说得没错,一旦谢扶宸回到汝宁,先前再稳固的胜局都有可能被他逆转。据说谢扶宸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位绝世高手,这位游侠一夜之间闯入七个戒备森严的府邸,妻妾还睡在身旁,第二日一醒来枕边人的人头不见,府里大大小小的护卫和家奴竟无一人看见,其骇人程度犹如鬼魅。
此次谢扶宸一回来就弄得整个汝宁朝堂人心惶惶,或者说李延意这方的支持者心神不宁。他们都害怕谢中丞绝不考虑后果的出击,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
这几日来李延意府中人明显少了,就连她养了多年的门客谋士潜逃者众多。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就算甄文君十分年轻,很多想法暂且稚嫩,李延意也只能启用她试试。
甄文君这回才算是真正走到了李延意身边,开始帮她探查情报。而洪瑷的死便是她第一时间探查回来的消息。
被问及是否会变换字迹之时,甄文君心里还略略地心虚,想起当日模仿卫庭煦的字迹一事。
点头称是之后,李延意满意一笑道:“甚好,你将此信以不同的字迹誊抄十遍,按照十个方向一齐放出去。而这片真的待明日夜里再往外送,可记住了?”
甄文君将竹片接过来,应道:“喏。”
“你这几日替我牢牢盯着廷尉署,关训一旦离开廷尉署去禁苑立刻来回我。再派人去一趟庚府,请舅舅过来一趟。”
“喏!”
这边李延意的密信借着夜色的遮掩如候鸟一般地飞了出去,那边廷尉关训连夜捧着血书去面见天子。关训的车架刚刚抵达宫门,便有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四下散去,消失在汝宁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