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梦中(34)

作者:蓝与蓝


她的头发明明就很好摸的,是她们有眼不识珠。但也不是性格所然,还是怪她,怪她先大声宣布了自己与世界的格格不入。

越想,脑袋越像个被钝器砸着的纸盒,于是她也就不想了,唯有沉默。

杜芢静静地看着荀安,看得心疼。她侧身从沙发上扯下被子,叠了两下,裹在了荀安的肩上。

但还没裹稳,就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牢牢抓住举起。

“你这里怎么了?”荀安眯着眼问,说着她便把饮料放回桌上,腾出另一只手要把杜芢的袖子再向下拉。

杜芢在她触碰到自己前猛地一下抽开了手。

“没……没什么,我不小心烫到的。”她含糊其辞,又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捋了捋。

气愤又归于尴尬。

“你在这里等我,多想想梦里的人和事。我去外面帮你找点安眠用的药物,能好很多。”

她说着就在这狭窄的桌子与沙发的间隔里转了个方向准备起身。周围的空气含量似乎正在降低,她现在只想尽快逃离这片刚刚还深感温暖,现在却只觉压抑的空间。

荀安却在模糊的意识里窥见了自己儿时母亲让自己在菜市场的一角等待自己的画面。

记忆里她总是听话站在那里摆弄自己的头发玩,或是玩弄地下的虫子,却从没有与任何人说过她也会害怕那四周来往的陌生人群。

这样的想法后来升级为了高中小团体里朋友们对她的不看重,又在梦里化作分离,一个接一个世界的分离。还没混熟就被强行拆散,最后沦落到甚至要去向这一切始作俑者寻求慰籍。

但她不确定这是否真是一种受虐症的变种,正如她不敢去确认杜芢的心。翻找记忆,那梦里的第一份真切的别离实际也是由她所为。如果她真是在利用自己,那当时为何要在战争世界的爆破中本能地推开自己?

当时的恐惧如灼烧的痕迹深刻于心,她一瞬间还真以为自己要失去什么了,以至于甚至忘了去喊那该说的话语。

现在倒是记起来了。

“别走!”

看吧,她终于能说出口了。

杜芢还未完全起身就感觉到自己被圈住肩膀一个用力压了下来,惊吓所带来的心脏的剧烈跳动还没完全减退,一团热量就这样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杜芢怔怔想着自己有多久没被这般紧抱过了,十年?五十年?两百年?还是从未?

屋内静得只能听见被打翻的杯子里的水滴落于地上的声音,杜芢突然理解了荀安五天前躺在床上总嚷嚷着的那句很热。

“你让我去专注想梦里的事,你不觉得很残忍吗?”荀安把头抵在杜芢肩上说,“我梦里所遇见的所有人,除你之外,不全都死了吗?”

在身体的不适里荀安也不想再控制心中的怨气,她不确定。也可能“怨”和“在意”,本就难以分离。

阵阵颤抖从杜芢的身后传来,她不忍回头去看。她能感觉到荀安的拥抱越来越紧,就好像想把那些战栗,那些恐惧也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对不起。”只是她除了这无力的三个字之外,再挤不出其他言语。

“但我还是不讨厌你。”荀安低声轻语,又把头往杜芢的发间蹭了两下,如果杜芢现在是长发的话,那她们的发丝现在应该缠绕在一起,难以分离,“很奇怪吧,哪怕你骗了我,我也还是不讨厌你,一直很喜欢你。我喜欢你与我共度的青春……”

“我还是不后悔与你相遇。”

·

一股割裂的感觉从杜芢的喉咙内部向外传开,她觉得自己在硬生生把一颗削得尖锐的石头往胃里吞。

如果现在不是被抱着的话那么她会开始在房间里渡步,还会插上耳机放一些音乐来安抚心神。某种程度上她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听的一句话,但这话却是从一只血淋淋的生物嘴里传出的,而她是那个举着屠刀的刽子手。

十一人,三百年,十一人,唯独荀安不该受到如此对待。因为她入戏太深,还因为她本就没有未来。

她有时也后悔,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打开了真理的大门。

她应该如其他人那般一开始就落入一个一两年的非回忆型梦境中去,那样虽然结束时难免不舍,但也不至于难以承受。然后她会继续自己的冒险,把一些喜欢的角色放入储蓄背包里,带着伙伴穿梭于各个世界之中。作为梦的主角,她们有能力在一两年的平均期限到达之前就把那个虚拟世界玩透。而不是如此这般过着无趣又无力的日子,承受着不该承受的道德拷问。

也不该如此,与自己这种人纠缠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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