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尔里希说完这些后叹了口气，顾缇雅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沉默片刻，她突然起身躺在床上，侧身，半张脸都埋入柔软的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挪尔里希。

“小挪，你好像在讲童话故事。”

顾缇雅声音有点闷闷的。

“没准是因为我喝了太多酒，所以才会觉得，你说的都是真话。”

挪尔里希默默听着顾缇雅说话，像是快要睡着了，顾缇雅的声音越来越轻。

挪尔里希边听，边慢慢靠近她，俯身。

“也许是因为，我从很久以前起就发现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理所当然享受，但仔细一想却发现我根本不记得我是怎么办到的。”

“你问我是怎么找到这栋房子的，我回答不记得了，这也是实话，我真的不记得了，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记忆里便出现了这里的地址，而且我确信，这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这里。”

“你还问过，我和摩欧工房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记得了，回过神来时我便拥有了站在紫门后的资格，至于到底怎么得到的，我也一无所知。”

顾缇雅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她捏住挪尔里希袖口，睡着前最后说：

“你问我，你为什么会是梦中人。这是我遇见你之前的事。每当我来到发热期，我都会做梦。做梦时我的脑海里会响起一种声音，是我听不懂的语言，就像是……”

挪尔里希心想：像是在念咒语。

“就像是，在念咒语。”

“然后我就会沉沉睡去，做一场很真实的梦，梦境结束后我的发热期就会结束。”

“……梦里你会出现，你会……像现在这样靠近我，然后……”

没有然后了。顾缇雅声音彻底消失，她睡着了，在挪尔里希眼里就像是一位睡美人。

她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挪尔里希帮她系好扣子，她闭上眼睛鼓励自己：挪尔里希，就是现在。

亲上去吧。

就在最后一分钟，挪尔里希倾身扬起下巴，耳畔响起顾缇雅的轻笑，挪尔里希动作一滞。

“小挪，你真的以为我会在你面前睡着？”

顾缇雅睁开了眼，她从枕头下取出那把蝴蝶刀，刀尖来到挪尔里希眼前，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她手腕处传来剧痛，她听见秒针滴答作响，一圈圈在破碎的钟表上飞速转动，这一刻时间被无限拉长，挪尔里希正在坠落。

她瞥见手腕上的纹身变得如鲜血般鲜艳，又看见顾缇雅松开了手，蝴蝶刀从床上跌落，撞在地面上，因为时间的扭曲，它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如同敲钟般的声音。

视线范围内，墨水似的黑色覆盖了一切，一点一点，挪尔里希被夺走了所有感官。

我要死了。

她这么想。

拉缇雅，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要把我扔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为什么不记得我了，为什么要让我死去……

不，不对。

这种感觉，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远处传来声音，她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小挪，小挪……”

还是黑暗，挪尔里希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耳朵灵啊，就算距离很远，她也能在无边黑暗中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异常嘶哑，似乎伴随呜咽。呼唤自己的人好痛苦，她一定在流泪。挪尔里希生平最恨让女孩子哭泣的人了。为什么要哭呢？是因为我吗？我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如此悲伤。

对不起啊。

拉缇雅。

光明袭来，但视线仍然模糊。挪尔里希首先看见的是澄澈天空，这片天空她记得，她太记得了。

这是她自己的世界。

思乡之情一拥而上，刺激得她忍不住想痛哭一场。

可她也发现此时的自己没有身体，像是一缕幽魂停在空中。

“挪尔里希，回答我……回答我！”

撕心裂肺的叫喊从下方传来，挪尔里希心里一颤，她低头，下方是一座巍峨高山，近山顶有一处山洞，失去的点点记忆回来了一点，挪尔里希喃喃：我记得……我记得这里。我来过，不，我应该就在……

山洞已经塌方，原本是洞口的地方被彻底掩埋，挪尔里希看见一个女人趴在洞口前，她拼命挖出一块又一块石头，裙摆被沾上泥土，那张从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脏物染指的脸庞上黏着泪水和汗水，头发早已凌乱不堪，她的指尖甚至已经开始流血。

尽管如此她还是拼命地搬出一块又一块石头，手指用力，却再也挖不出一块石头。

拉缇雅就这样跪在那，她垂着脑袋，双肩颤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