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感(276)

作者:倒立吹头大师


姜晚清把本子递过来:

您看看这个……

……谁是李薇薇家属?

……顺产失败,需要要家属签字!娄夏低着头,视线里那本案件簿不知何时就变成了责任书,再抬头,一名护士正急切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谁是家属?快签字啊。

她浑浑噩噩地拿着娄尚的手签下了名字,手术室的门重重关上,视线上移,缓缓聚焦在红色的“手术中”灯牌,耳畔传来周文静的絮叨:

唉,薇薇这孩子怪可怜的,这种时候娘家一个人都没来,造孽啊!

一个人都没来……吗?

灯突然灭了。亮堂堂的走廊只剩下绿色的安全出口还在闪烁。

扑通、扑通。心脏加速,在胸腔跳出沉重的回响,呼吸变得急促而颤抖。她往走廊迈步,心跳声、喘息声、脚步声交织成的节拍错乱地回荡在漆黑的走廊,后背不知何时泛起一层薄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耳廓里传来尖锐的嗡鸣,而后归于寂静,什么也听不见,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眼前出现一道深红色的木门——

吱呀。

她按下把手轻轻一推,慵懒的阳光从门里倾泻,温和地将她包裹,令人安心的白噪声渐渐充实了耳廓里令她惶恐的静谧,而后自头顶传来老式吊扇的喑哑低鸣,窗外蝉声不断,她恍惚间穿上了白色的短袖衫,胸前有校徽纹样的刺绣,桌子上堆满了试卷和习题簿,黑板右下角一行加粗的大字

——距离高考还有1天。

没有老师在讲台上,但班级并不吵闹。娄夏将脸贴在课桌上,心想,这是也许高中生最自觉的一堂自习课。

可是明天就要高考了,她却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拿起桌上的数学试卷,看着纷繁复杂犹如天书的解题步骤,这是自己昨天写的吗?怎么一点儿也看不懂?

她努力地集中精神去看,可是脑子都过载发热了也没能看出一星半点的头绪来。

忽然有个模糊的身影从窗外经过,娄夏绷紧了神经盯着她舞动的裙摆,却在看见周老师一丝不苟的马尾辫时涌上失望——是了,“她”不怎么穿裙子的。

……

等等,“她”是谁?

娄夏把下巴藏在臂弯里,滚烫的眼泪淌过脸颊,静静地滴落。窗外的阳光不知怎的明晃晃地照在她头上,头疼欲裂,前额发烫,可她却没有力气挪动,只更往臂弯里缩一点儿,默默流泪,静静地忍。

不知耐了多久,倏地有清风拂过,久旱逢甘霖的畅快让她强打精神抬起头来,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身影踏上讲台,黑色长发披在肩头,平静而清澈的目光透过大大的黑框眼镜扫过整个教室,掠过每一个埋进课本试卷习题里的脑袋,娄夏支起脑袋,直直地看着她,而她的目光却没有为她停留。

但对娄夏而言,却已足够了,铺天盖地的恐惧与不安忽地敛起险恶的爪牙,心里越来越大的窟窿被扎实地填补,台上的女老师只是来巡视而已,此刻已经开始迈步走下讲台,但光是从侧面看着那人离开时漂亮的眼尾,她都已经万分餍足。

菩萨就菩萨呗。

她想。

师生一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娄夏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杜若瑶坐在书桌前看书,这边儿一有动静她就转身看过来,见她睁开眼睛她便端了自己的水杯递过去,起身拿掉她头上的冰宝贴,而后仔细地以手背探额,她动作行云流水,而后放心般地轻笑了一下,松了口气宣布:“摸起来体温下去了不少,我去给你拿体温计,再量一下。”

“杜老师,”娄夏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却扔抱住她的手臂不让走,“我刚……做梦了。”

杜若瑶迟疑半晌,还是沿着床边坐下:“做噩梦了?”

娄夏顿了顿,把她拽得更近:“对啊,我梦到你不见了。”

杜若瑶笑:“我怎么会不见呢?”

“你有资格这么说吗?”是谁莫名其妙地就人间蒸发飞到纽约的啊?娄夏皱眉道,“但梦里是另一个维度的‘消失’——我梦见你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我记得你存在过,但是却不记得你是谁,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好像被挖了个窟窿……”

——“是不是很可怕?”

“不过还好我机智聪颖,最后还是找到你了!你猜在哪儿?”

杜若瑶的手心冰凉,并没有猜什么:“在哪儿?”

娄夏慷慨地公布答案:“是在高中教室里,高考前一天我坐在那儿啥也看不进,然后你走进来巡视,我本来搁那哭呢,看见你的时候我立刻就笑了,非常踏实安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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