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10)

作者:七画


老人置若罔闻,撂下煤油灯就一步一步往外挪,许是因为几人的到来,屋内摆放变了模样,她稍不注意,膝盖便重重地磕在板凳上。

“小心!”叶清影眼疾手快,跨步握住老人小臂,掌心触感温热。

与此同时,老人也摸到她湿润的袖口,她抬起沟壑纵横的脸,目光木讷,便开始重复地说:“睡一觉吧,睡醒就好咯,睡醒就好咯...”

寂静的夜里,盲杖声音响了很久才逐渐平息。

“啊哈...呼...”乌启山打了个哈欠,眼角逼出两滴泪。

“先休息吧。”叶清影把湿哒哒的外套搭在窗户上,影子映在地面上,被风拂得一晃一晃的。

也许是村子人烟稀少的原因,堂屋的单人病床只有两张,挨得很近,略一翻身,木头床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

乌启山侧身蜷腿躺在许知州身侧,两个一米八的高个子把床挤得满满当当的,不大会儿便传出轻轻的鼾声。

叶清影独占一床,被子浅浅搭在胸口,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角虫音低吟,极易困觉。

可是她毫无睡意,只因正上方压着一道婀娜的身影,一双眼灿若繁星,像极了一朵诱人采撷的玫瑰。

南禺的影子比白天浅些,甚至能透过她能望见大如盘的银月。

两人,不,准确说是一人一影就这样面对面僵持着,叶清影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别扭,侧头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尝试过了,定坤盘不起一点作用,这已经超出自己职业范围了,既不是妖鬼那还能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南禺双手虚虚撑在叶清影胸口,眸光流转,忆起曾读过的话本子,便脱口而出道:“当然是——”

指尖轻点叶清影眉心,后者莫名有些紧张。

“你的心上人。”南禺虽是轻佻地笑着,但眉宇间却仿佛萦绕着某种愁绪,稍纵即逝便消失了。

叶清影敏锐地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微微怔愣,一时竟不忍反驳。

隔壁床鼾声重了些,一无所知的许知州砸吧砸吧嘴,发出几声呓语。

叶清影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话锋一转道:“不管你是谁,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不能。”南禺笑盈盈道,反而凑得更近了,“这儿拢共就两张床,难不成我睡旁边去?”

一张明艳的脸近在迟尺,叶清影隐在发丝下的耳廓透着点红,心里回荡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还从未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我们的叶队有些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不知廉耻。”

南禺听了并没什么反应,歪着头打了个呵欠,瞧着是倦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无处着力,在今日之前,叶清影想不到竟会有女子如此放浪形骸,尤其表现对象还是自己,这种不适感就更为强烈。

白日里高高束起的马尾全散了,乖顺地铺在枕头上,面庞瞧起来柔和许多。

叶清影拉高被子遮住脑袋,瓮声瓮气道:“我睡了。”

一分钟、两分钟...只听得老式钟表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走了很久,也未曾听见那人的回答。

被子里空气稀薄,叶清影额间被闷出了一层薄汗,她四下张望了一眼,哪儿还有半分人影。

南禺仿佛是她杜撰一般,像极了亦幻亦真的南柯一梦。

世界终于清静了,叶清影咧了咧嘴角,然后一丝不苟地掖好被角,倒头便睡。

纵横交错的巷道像极了盘根错节的百年古柏,莫说有人影,连一盏普通的路灯都未曾瞧见。

南禺索性浮于房顶之上,借着月光能占据更好的视野。

因着白日守灵的缘故,青石板上,沟渠里,顶瓦边,都沾着不少圆形方孔的纸钱,破碎的姜黄纸屑浸满了泥水,脏兮兮的。

南禺顺着八卦迷魂阵一般的小道慢悠悠飘着,每到一扇窗户面前便停顿观察一会儿。

都说动物通灵,走街窜巷的白狗像是能瞧见她似的,对着虚空一阵乱吠:“汪汪汪!”

南禺不得已停下脚步,纤细的食指竖在唇边,低声道:“嘘——”

白狗呜咽两声便不叫了,翘着陀螺似的狗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停狗停,她动狗动。

“好狗。”南禺十分敷衍地夸了一句,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它。

已是凌晨一点,万籁俱静的时候,村子却还零星亮着灯,窗户无一例外都被封着,不仔细瞧都发现不了。

只有一处灯火通明,房门大喇喇地敞开着,房檐上挂着两个白灯笼,明明灭灭的烛火闪烁,一条白布从梁上直直地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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