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水北(101)

作者:闵然


快烧壶里的水呼呼呼地在茶几上冒白气,窗外雷雨声噼啪噼啪地打在枝枝叶叶上。

似有千军万马厮杀在这夜色之中。

薄苏在姜妤笙身侧的沙发上落座。

“要听音乐吗?”她嗓音平和,有几分难掩的温柔。

姜妤笙盯着快烧壶上蒸腾的水雾,无可无不可:“随你。”

薄苏没说话,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音乐app。

舒缓的轻音乐声和着渐渐低下的淅沥雨声,在静谧的空间中缓缓地流淌开来。

其实根本遮盖不住间或破空的雷声。

但姜妤笙感受着她的存在感,心前所未有地静,也前所未有地乱。

淡香萦鼻,似有若无。

许久过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叫她:“薄苏。”

薄苏一直在看她:“嗯?”

姜妤笙侧目,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眸里:“当年,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声音不大,眼神却透着破釜沉舟的凛然。

薄苏怔了一怔,那惯来不染尘俗、处变不惊的脸上,罕见地显露出了几分无措。

姜妤笙说:“如果你不方便说,或者不想说,可以不说。”

“但是,薄苏,我很困扰。”

“我需要一个解释。”

“你不能把我当成一只多年前丢弃的狗,多年后偶然遇见,突然想起来了,有心情了,就希望我能够在你几次投喂过后,重新毫无芥蒂地接受你。”她目光与语气都很平和,说出的话语,却似一柄利剑,直穿薄苏的心脏。

薄苏艰涩:“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表现的就是。”

空气一霎凝固,仿若针落可闻。

薄苏红唇嗫嚅。

半晌,她垂眸,投降:“因为当时身边站着我表妹贺之航。”

“你表妹?”姜妤笙蹙眉,“所以你怕被你妈妈知道你又和鹭城有牵连了?”

“是。”

薄苏目光幽远,从故事的最开始说起。

那是一段当年离开澎岛时都未曾与姜妤笙说清楚的过往。

她说:“我出生于北城,十岁以前,一直和父母生活在北城的。我母亲出身北城的谢家,算是书香世家,自小生活环境优渥,为人单纯,大学的时候,继承我外祖母的遗志,读的播音专业,本会按照我外祖父给她安排的道路,进入电视台,按部就班,衣食无忧一生的。但是大学刚读到一半,一场舞会上,她爱上了我父亲,一个来自澎岛的空调销售员,义无反顾地坠入了爱河。”

“她以为那是真爱,但其实不是的,我父亲是早有预谋的,看中的她的家世和她谈的恋爱,想要借谢家的东风一步登天。”

“我外祖父自然是不允许的,百般阻扰,但那时候我母亲已经深陷其中,被蒙蔽了双眼,只觉得是他们对我父亲有偏见,越是被阻扰,便越是要在一起。”

“很快,她就被我父亲花言巧语骗昏了头,未婚先孕,还不不顾一切地生下了我。”

“他们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我外祖父不同意也得同意,但没想到我外祖父震怒,把她赶出了家门,直接与她断绝了关系。从此,她被迫蜗居破落出租屋,洗手作羹汤,在家带孩子。”

“日子一开始过得也算平静,我父亲还打着我外祖父迟早会软化的主意,所以还能装一装。我母亲因着为爱吃苦、为爱牺牲的自我感动滤镜,也甘之如饴。”

“但后来,我舅舅谢长业留学归来,进入了谢氏公司主事,为了让唯一的同父同母姐姐过得好一点,他偷偷接济我母亲,扶持着我父亲开起了小公司。”

“本以为日子会越变越好的,但没想到,我父亲一经发迹,逐渐原形毕露,连装都不装了,整日在外花天酒地,还美其名曰是为了生意为了生活为了我们母女俩。”

“从我有记忆起,我母亲就很少当着我的面和他吵架了,但我常常在夜里听见她一个人压抑的哭泣。”

“也许为了我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她一直忍耐着。但有一天,我父亲又吆喝狐朋狗友来家里吃饭,喝醉了,炫耀自己光辉战绩的时候,无意间被我母亲听到了,原来那些年里她曾以为的缘分和巧合,都是他的算计,连所谓的意外怀孕,都是他的刻意为之。我母亲彻底地从爱情的幻梦里清醒了过来,恶心得不行,决意离婚了。”

“但我父亲梦想着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不愿离婚,也不愿意失去我舅舅这棵倚靠的大树,所以拿捏着我的抚养权,不肯离婚,说要离婚的话,她不可能让她带走我的。”

“他们僵持了两年,最终,为了离开婚姻这片泥沼,她壮士断腕,放弃了我的抚养权签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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