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白(2)

作者:安次甘儿


“之后我会想办法找到她。你看到了,她说完全不认识我们。”孟柏拢了拢睡衣,有点儿冷。

“她真的是缪白吗?”其实周安也不确定,“虽然长相,神态全都一模一样。”

“是。”孟柏又看了眼刚刚缪白走过的路,挺认真的语气:“我觉得缪白回来了。”

“回来了?”

“她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人。”孟柏抬眼去看周安,“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夜间出行的隐形人。”

隐形人。

想当然会勾起那段小镇回忆。

那座古老的院子,那棵核桃树,那个戴着纱巾被传谣是疯子的女人。

那个秋天,那个雨天。

孟柏拉了拉周安的胳膊,“你饿吗?”

周安点点头,“好饿。”

“那整点吃的。”

两人朝夜市街走去,这个时间点依旧很热闹,该市爱吃宵夜的人很多,不少人坐在塑料小凳上吹啤酒瓶。

周安踱步,侧目看了孟柏一眼,“工作那么忙,要不要歇一歇?”

“嗯,再说。”

“你这钱赚得已经很多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听到没有,孟总孟老板?”

孟柏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别叫我孟总,很别扭。”

“别扭什么,你有那能耐。”周安停了脚步,指了一家米线摊,“我要吃这个。”

孟柏点点头,“那就这个。”

两人围着小桌子坐下,点了两份小碗,周安搓了搓手,目光在孟柏脸上停留,过了几秒才说:“孟柏。”

“嗯?”

“你还记得吗,我们俩第一次吃砂锅米线,就是缪白带我们去吃的。”

孟柏轻轻点点头,“当然记得,那天我还因为她差点爽约而不开心。”

周安低下了头,眼睛酸涩,“我觉得我们好傻,她一定在那里等了我们很久,只是我们看不到她。”

“嗯。”孟柏挪开了目光,表情明显有些难过,想起缪白,忍不住问周安那个问题:“周安,你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雨天吗?”

周安抿了抿唇,“废话,那天,我就是死了都记得。”

为什么死了都记得。

因为,十年前的那个雨天,周安失踪了。

第2章

既然已经说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天,那必须来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年前,八月三十日,小镇下起了大暴雨。

哗——

雨幕中,一辆自行车冲了出来,车轮碾过逼仄的小路,溅起一道泥浆。

孟柏在暴雨中快速骑行着。

十七岁的她还很青涩,白净的脸蛋上沾满了雨水,身形单薄,一件白色T恤已经打湿,面料紧紧贴着后背,背脊的纤瘦隐约可见。

这样的雨并不常见。

回家,赶紧回家。

此刻孟柏脑袋里只有这个想法。

也许是过于急迫,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总之,在小路拐角处,由于没有掌握好平衡,拐弯那一刻,自行车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往侧边倾斜。

下一秒——

砰!

孟柏直接摔在了泥浆里。

抬眼一看,她摔在了老院子的门口。这院子很老,算得上镇上最有历史感的建筑了。檐前,雨水顺着瓦的纹路滴在石阶上,常年如此,已经形成了好几个棕黑色的小坑洼。

她的视线顺着石阶往上,俨然是一扇冰冷的铁门。

斑驳的锈迹在铁门上四处开花,安静而诡谲的气味拂面而来,让孟柏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她居然摔在了这里。

这是疯子的家。

当然,那个时候,孟柏还不知道所谓的疯子就是缪白,她只知道她的绰号:疯子。

是的,十年前,镇上的人都叫缪白疯子。

他们都说,疯子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性情古怪,一言不合就打人。

那时候孟柏自然是相信的,她真的以为缪白是疯子,真的以为她是个老奶奶。

“喂!你站在疯子家门口干嘛!!!”

孟柏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发现周安正撑着伞往这边走。

那时候两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周安也水灵得不行,那天周安是来给孟柏送伞的,见孟柏摔得狼狈,去帮她扶自行车。

“你怎么摔在疯子家门口了?”周安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孟柏这才回过神来,“还能干嘛,骑快了,摔了。”

“找你好久!”周安把伞递给孟柏,又帮她把自行车扶起来,“别摔在这儿啊!等会儿那疯子要来打人了!”

他们都说疯子会打人,而打人的“凶器”则是她院子里那棵核桃树的果实。

多少听起来有点滑稽和荒谬的味道。

“她真的打人?”孟柏不太相信,两人推着车,依偎在伞下快步前行。

“不然呢?”周安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院子,小声说:“去年九月,我哥路过,见她在院子里薅核桃,有点好奇,想过去看看,结果人没看到,脑袋倒是被扔了个大包!”

“听起来有点奇怪——”孟柏眼里染上笑意,依旧是不太确定的语气:“她不是老太婆?打得过小伙子?”

“怎么还笑呢!你别不信啊!”周安意犹未尽,又补了句:“别看人家疯子老,发起疯来不得了!那核桃随便一扔,你脑袋就得开花!”

“你见过她吗?”孟柏敛了笑意,恍然惊觉:“我也就见过几次,每次都戴着面巾,神神秘秘的。”

周安也跟着摇头,“我也就见过两三次吧。我爸那辈人见得多些,她现在老了,应该很少出门了吧,而且平常咱们也不走这小破路啊。”

记忆中,那天雨是真的大,滂沱的世界,空气中全是雨的味道。

关于疯子,没细聊,周安最后把孟柏送到家门口。

“晚上记得来找我写作业!!”

孟柏点点头,她把自行车推到檐前,目送周安离开。

她看着周安离去,纤瘦的身影与烟灰色的阴天融为一体,她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

既已约好一起写作业,晚饭过后,孟柏便出门去找周安。

印象中,小镇的日子总是缓慢,大部分时候都在漫无目的中度过。

特别是下雨天,时间好像停滞了似的。

那时候的秋天总是黑得快,不像城市,春夏秋冬都是灯火通明。

那晚孟柏踩着泥浆前行,空气泛着雨后的凉意,墨蓝铺满了整片天空。

夜晚,镇上没有路灯。

好在街坊四邻的门堂里挂着的钨丝灯泡,足以给泥泞的道路增添一点色彩。

暖光和路面的灰浆色搅拌在一起,让人想起了小时候爱吃的麦芽糖。

镇子太小,家家户户都离得很近。

孟柏没一会儿就走到周安家门口,一座土平房,堂屋里还亮着灯。

走近了,刚准备敲门,结果屋内传来一声刺耳的谩骂:

“姓周的,你脑子被驴踢了?三千块!三千块就这么打水漂了!你当我傻是不是??”

周木匠的声音也丝毫不示弱:“你大声点!再大声点!他妈的隔壁全听到了!”

周木匠,周安的父亲,老赌鬼一个,看来他又欠了外债,还欠得不少,三千块呢。

在那个人均收入都偏少的年代,三千块绝对不是小数目。

而周安的母亲,张云彩,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也爱打牌,性格蛮横,某种程度上他们是绝配。

两人吵起架来也不管死活,必须争个对错。

要比谁的音量大,比谁扔的锅碗瓢盆多,总之就是互不谦让,有时候吵得厉害了,还要动手打人。

如此一来,可怜的必然是周安。

“你不姓周!你姓灾!灾星!和你过日子我天天倒霉!倒大霉!!!”

“你再说,再说老子打死你——”

张彩云:“打啊!你倒是打啊!你敢打我!我就把你做的那些脏事儿全都抖出来,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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