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133)
作者:兰振
李县丞急道:“只不过甚么?”
岳昔钧慢悠悠地道:“只不过觉得女人么……”
李县丞连忙附和道:“女人干政,那是牝鸡司晨,大逆不道,是也不是?难不成大人想要扶保哪一位殿下,取而代之?”
岳昔钧不置可否,只道:“李大人莫慌,自然不叫李大人涉足如此险事,我那岳父只是恐有人效忠新皇,来揪他的把柄。李大人所做之事,更是紧要,万万不可被新皇党羽截了去。故而,我那岳父嘱咐我,一定摸清经手之人是否对新皇忠心耿耿。”
李县丞立时道:“大人放心,李某身家性命全系在大人身上,一家老小还想进京住住,定然不会辜负大人。”
岳昔钧微微一笑,道:“李大人发心不诚罢,若是诚心,为何不说说心里话?在下听了,也好放心,不是么?”
岳昔钧又道:“李大人,在京城,那种玉佩,可是丢到地上,都没有人拾的啊。能否一飞冲天,可就看你一句话了。”
李县丞被忽悠得飘飘忽忽,吃了盏酒,忘了谢文琼也在,开口道:“好啊,老子也早看那新皇碍眼了,女人能成甚么大事?在这县里,不都是随意发卖的货色?我看啊,不消几日,她就要完蛋!”
那钱二也连忙附和几句。
谢文琼咬牙,抚上腕间,才想起佛珠取了,强自忍耐。
岳昔钧眼中杀意现了一瞬,又换上了笑意,道:“好极。”
岳昔钧从怀中摸出一方契纸,和一小盒印泥,道:“我先前也说,这京官么,总有些疑心病,大人,不若画个押?画了押,事情就板上钉钉了,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岳昔钧又劝道:“富贵险中求,若是你做事周密,这市券绝不会现世。”
李县丞哈哈大笑,满口应承,醉眼朦胧,也看不清契纸上写了甚么。岳昔钧便将纸拎起,道:“我给大人读读。”
她读了一番,也就是双方寻常买卖云云,只字未提是配阴婚。那李县丞连道几声“好”,晃晃悠悠地按下了指印。那钱二也随之画押。
这时,只听一声炮响,那李县丞和钱二被唬得一跳。那李县丞跳将起来,推窗骂道:“直娘贼,哪个放炮!”
只见隔壁雅间窗子被“吱呀”推开,一串鞭炮伸将出来,在他耳边噼啪炸响。
第119章 刀斩秋风平不平事
那李县丞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破口大骂, 却被鞭炮声全压了下去。
四邻街坊听到鞭炮之声,纷纷推户出屋来看,酒楼下前街聚起人来, 议论纷纷:“这是哪家有喜事了?”
然而, 那鞭炮一停, 便有人从窗中抛出漫天纸钱,雪白的纸钱洋洋洒洒落了满街,像是一场大祭。观者连声道“晦气”,正欲离去, 只见那放鞭炮、抛纸钱之人探出头来, 大声道:“李县丞草菅人命,买卖妇女, 害死女子五人,尸埋荒郊, 不得安息, 今日为屈死冤魂一大哭!”
这高声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五娘。
李县丞听闻此言,酒醒一半, 厉声道:“血口喷人!掌柜的!掌柜的在哪!”
轰然一声,雅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二位身着官服、腰间佩刀的女子闯入,那李县丞一看,脱口道:“你们是新皇的走——”
他尚还有些神智,险之又险把“狗”字吞入腹中。
那二女把住房门,将意图溜走的钱二一脚踹了回去。李县丞这才知道害怕, 连滚带爬地扑在岳昔钧脚下,哀声道:“爷爷, 爷爷,你要给孙儿做主啊!”
岳昔钧微微清清嗓子,居高临下笑道:“哪个是你爷爷?”
李县丞悚然一惊,震惊抬头道:“你、你也是女人!”
岳昔钧嘲笑道:“李大人,轻视女人的滋味如何?”
岳昔钧道:“这衣服么,不过是扯几匹布罢了,哪里分甚么男女,李大人可不要心存偏见、先入为主啊。”
李县丞面色惨白,冷汗汩汩流了满脸。他仍有侥幸地道:“姑奶奶们,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一时糊涂,饶了小人这一次,小人给你们当牛做马!”
谢文琼摆一摆手,一位带刀女子便走上前去,一把揪住李县丞的衣领,从他怀中掏出了那枚岳昔钧给他的玉佩。
谢文琼道:“这玉佩脏了,卖了罢,钱给姊妹们分了。”
那女子躬身道:“谢殿下。”
那李县丞和钱二听得这一声“殿下”,心中轰隆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李县丞和钱二不住磕头,额头在楼板之上磕得鲜血淋淋,口中不住道:“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文琼冷喝道:“何必惺惺作态!你们不是拜本宫,不过是在拜自己的一线生机而已!”
谢文琼道:“我今日料理你们,不是因为我出身好、权柄在握,而是因为尔等犯我大丰律法,丧尽天良!”
李县丞和钱二哪里还听得进去,只是口中不住告饶。
谢文琼嗤笑一声,道:“泯顽不灵。”
她向二位带刀女子微微一点头,二女便一人拎起李县丞,一人拎起钱二,将他二人按趴在了窗边。李县丞和钱二的脖颈卡在窗框之上,脑袋从大开的窗户探出去,能清清楚楚地望见楼下百姓。
一位带刀女子高举那张“契纸”,朗声道:“县丞李当,富户钱方,略卖妇女,滥杀无辜,视天下女子为草芥,上辱新皇、下欺民女,已认罪伏法,按律当诛!新皇为天下女子谋福,为天下开清平盛世,绝不姑息此等奸佞!”
二女抽出佩刀,道:“此二人罪大恶极,依章示众,就地正法!”
李县丞和钱二凄厉惨叫,却忽然戛然而止——
刀荡秋风,利刃割头,血冒三丈。两颗头颅抛下酒楼,跌坠在人群让出的空地之中,鲜血浸染了满地雪白的纸钱。
人群静然,忽又炸开锅来,复再议论纷纷起来。不知何人高喊一句“杀得好!”,便引来众人附和,长街一片赞声。
二女擦了佩刀,向谢文琼和岳昔钧行礼道:“多谢二位殿下相助,若非你们激他们说出辱及女子之语,我二人还真不好插手。”
谢文琼伸手一托,道:“客气了。同仇敌忾。”
二女拖了残尸回去复命,岳昔钧和谢文琼同去隔壁雅间和娘亲们相见,俱都觉大慰。
三娘快人快语,道:“俺们若是当初出事时,是在新朝,哪里还会受这许多苦!”
六娘道:“三姊此言差矣,若是新皇当政,当初那事,也不会发生。”
四娘掩口咳嗽两声,道:“罢了,少谈政事,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众人见她面色有些不好,恐怕是身子骨弱,见不得血腥,于是便住了话头,将她护在当中,一齐下了金元酒楼。
待等众人下楼之时,楼下人群仍旧没散,有窃窃私语者,有静立而观者,亦有慷慨激昂者。秋风吹起纸钱,悠悠打了个旋。众人皆明白,有甚么在悄然改变了。
休整几日,娘亲们便将租来的庭院退了租,雇了三辆马车,和岳昔钧、谢文琼一道南下游山玩水。愈往南方而行,愈发热潮起来,街上女子的装扮也愈发丰富,不局限于闺阁装束,千姿百态、百花齐放起来。几人心中了然,并非是愈南之地愈开化,而是时日愈久,谢文瑶的新政愈加行效。
一路上,几人兴至便行,累了便歇,见江山千百风光,日日怡然。原先不过向南而行,到了后来,也不管东南西北,随意行走,寄身山水巷陌之中,不拘何处。
谢文琼倒果真给宫中寄信、寄物,连带些新鲜见闻,常常说与谢文瑶和沈淑慎听,也算代天子一观民风。谢文琼本分别给谢文瑶和沈淑慎写信,后来得知她二人在一处看信,便也省去了一封,因为给二人信中内容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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