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119)
作者:兰振
人群中有人忿忿不平地道:“她女扮男装,却建立功勋,保家卫国。端阳节作鬼现身,是为了找出害她之人,怎又说教唆明珠公主?和明珠公主有何干系!金吾卫叛乱,我等可是亲历,她打伤叛贼,非但不说有功,怎能说有罪?至于栽赃太子殿下,更是无稽之谈!你说她教唆明珠公主,又说她栽赃太子,而谁不知明珠公主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妹情深,她怎么能离间得了?”
监斩官闻言便敏锐地觉察此人背后定有高人指点,立时向左右道:“拿下此人!”
然而解差们循声去捉,那人却好似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但他的话却一石掀起千层浪,浪打浪般在人群中翻滚开来,人人皆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监斩官大声道:“一派胡言!此人不安好心,他的话万不能信!”
然而,众人却在近日的说书和戏曲之中,潜移默化地对岳昔钧有了同情之心,更兼有人听了些公主驸马伉俪情深、却因驸马女子身份而不能相守的书,可怜起这一对有情人来,皆大声为岳昔钧喊冤。
岳昔钧在刑台之上,满身鲜血,发丝散乱,本该是万分狼狈,面上却现出一丝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神情来。
监斩官恶狠狠地瞪着岳昔钧,咬牙切齿地对身旁一人道:“去请示大理寺卿霍大人,快去!”
那人领命去了,岳昔钧向监斩官从容一笑。
——岳昔钧在狱中同秦寻说的计策,正是坐实“搅动民心”的罪名。她借谢文瑶之力,在市井之中散布自己的讯息,叫说书先生将自己描绘得楚楚可怜,同谢文琼之情更是被一张嘴说得感天动地,冯素贞的故事本就深入人心,此时有了现世女驸马,动容之人更是轻易而众多。谢文瑶又请京中戏班排了新戏,让人心喜于保家卫国的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唱词朗朗上口,名段更是传唱甚广,一如此时。
此时,戏班文武场又响,正是唱的那段脍炙人口的唱段。戏班里的旦角声音坚韧,引得听者也随之而唱,一人唱,继而二人唱,二人唱,继而百人唱,千人唱,万人唱——
“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
这声音盖过了锣鼓,盖过了胡琴,盖过了旦角,好若千军万马齐齐喑鸣,长街上下,小巷内外,人人高声而吼,为岳昔钧争取一线生机。
岳昔钧缓缓挺直了腰背,这一切虽则是她早便计划好,此时身临其境,焉能不动容。岳昔钧热泪顺颊而下,身上之痛似乎也悄然而解,止不住的笑意溢在唇角,她在朦胧泪眼中望向人群,千言万语难出口——也不必出口了。
一片伸冤声中,有人破开人群,直直冲至监斩官身前,急急地道:“大人,太学生为驸马喊冤,宫城前已然骚动不止,陛下急谕,叫暂缓行刑。”
监斩官白着脸道:“谨遵陛下谕旨。”
那人一点头,又冲出人群,回去复命。监斩官吩咐道:“解绑,暂押回牢。”
岳昔钧将适才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心知太学生之事,乃是沈家手笔,看来沈淑慎说服了沈正儒。
岳昔钧被搀上囚车,这次没有戴枷——一则是她几口血吐出,身子眼见得虚弱;二则是戴枷恐又激起民愤,监斩官不敢冒险。岳昔钧靠坐在囚车之中,向四周观刑之人微笑,那些人俱都向岳昔钧诉说些甚么,人多口杂,岳昔钧听不真切,却从神情上看来,皆是些关切之语。
岳昔钧制住了自己往皇宫方向看去的念头,在心中默然道:当真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岳昔钧一路又回到了牢房之中,她的病不过是被强压下去,但这个病,哪里是人力能左右的呢?
因而,岳昔钧一躺到牢房的稻草堆之中,精神一松,便又陷入了苦痛梦境之中。
梦中,家破人亡,岳昔钧孤身一人拖着残躯,爬向为她挡住来矢、缓缓倒下的那个背影。
她终于碰到了那人的衣衫,颤抖着手将那人的脸转向自己——
谢文琼的脸木僵僵地撞入岳昔钧的眼底,谢文琼那双杏眼瞪大,不甘亦不闭。
岳昔钧心弦骤然绷断,梦里梦外都“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她已然想不了那许多了,想不了为何自己屡屡思量于谢文琼,为何屡屡介怀于谢文琼如何待自己,为何病躯对谢文琼念念不忘。她亦想不了现在的谢文琼究竟如何,是否当真是安好,是否在宫中受了委屈。她更想不了如今这一遭之后,自己和谢文琼将何去何从。
岳昔钧失血过多,心气渐微,若是有医者在此,便可摸得出脉来——那是命不久矣之脉。
第106章 困偏殿驸马养身病
岳昔钧在牢房中苟延残喘不过半日, 便有人将她抬入了一架马车之中。岳昔钧本该警之惕之,怎奈元气大伤,马车微微摇晃得催人发困, 她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待等岳昔钧醒来时, 望见的并非房梁, 而是床顶。这架子床用得是好木头,岳昔钧虽则认不出是甚么木头,却也能闻见其散发的淡淡木香。非但床是好床,被衾也是好绸缎, 光泽含蓄, 顺滑非常。岳昔钧微微一动,便知自己身上的衣裳也被换了, 衣料换得比做驸马时还要好,可以同谢文琼的衣料相聘美。
岳昔钧大抵知晓这是何处了。
她勉强撑起一点身子, 撩开轻薄柔顺的床帐, 看见帐外桌几、花瓶、香炉无不华美,心中猜测更加肯定几分——此处必定是皇室居所。
岳昔钧心道:只是不知此间主人是谁?殿下府中并未有这般布置的房间,难不成是端宁公主接我来?
她正疑惑, 便听得一声门响,有一宫娥打扮的女子端着药碗入内。那宫娥见岳昔钧醒了, 快步走到桌旁,先将药碗放了,便走到床边升帐,扶着岳昔钧半坐起来靠在床头。
那宫娥又倒了一杯水来,一手端着杯子, 一手托着一个盂,稳稳当当地又回至床边, 缓缓跪了下去,将盂暂放地上,双手捧着那水杯举过头顶,送至岳昔钧唇边。
岳昔钧一惊,道:“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那宫娥不言。
岳昔钧只得双手捧了杯子,含了一口水漱了漱口。那宫娥接过杯子,又将盂奉上,请岳昔钧将那口水吐了进去。
宫娥收拾了杯盂,又捧着药碗来。
岳昔钧无奈地托了那宫娥的手臂一把,但那宫娥把头低得更甚,岳昔钧知晓她受命于人,身不由己,便也不再坚持。岳昔钧喝了药,总觉这药材恐怕也是名贵,只是不知是否为错觉了。
而那宫娥收了药碗便走,任岳昔钧如何同她说话也不言语半句。
如此,岳昔钧三日都不曾见过除宫娥以外的人。她也曾想悄悄溜了出去,却一瘸一拐,东倒西歪,好容易到了门外,却见门口廊下另有宫娥守着——她又被请了回去。
不过,岳昔钧站在门口的那一眼,倒叫她知晓了自己身在何处——不远处的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面阔约九开间的建筑,只有帝后用得。故而,岳昔钧此时所居,不是皇帝寝宫偏殿,便是皇后寝宫偏殿——多半是皇后寝宫偏殿。
岳昔钧暗自思忖道:这算甚么?先兵后礼?难不成当真是天下悠悠众口难堵,便要拿我做体恤的好帝后之态么?
然而,她并不得自由,有时枯坐出神,竟想道:也不知殿下现今如何了,她若是被软禁宫中,是否也是同我一般?若是如此,我们可算得是有难同当了。
岳昔钧想罢,无端觉得有些好笑,兀自低低笑了一阵儿,又觉得没趣,硬生生翻个身,侧着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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