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30)

作者:羲和安


入目皆是透明展柜,据玄凤介绍,大多由人道天山最高处的寒玉制成——并非是海拔,而是最接近天道的地方。该地的玄冰寒气逼人、常年不化,聚集天地精华,中心一点凝为寒玉,对于非火属性的天材地宝有很好的储存功能。

祁空被离得最近、用作装饰和照明的火凤尾羽熏得头疼。

“你们胡老板对鸡是有什么偏好吗?非得到处摆鸡毛?”

玄凤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也在祁空所谓“鸡”的范围内,但胡应然的确爱鸡——在吃的方面。

宋晚倒是没她这么灵敏的嗅觉,这簇火凤羽足有两米长,红金相辉映,衬得整间储藏室像是隐隐镶着金边。更何况火凤羽本就带着火属性,中和了几分寒玉带来的冷冽,让室内的人也有了暖意。

“这是北海皇室鲛珠,几百年前人道术士不知从何处淘来献与帝王,嵌于五代帝王寝宫,沾染人间龙气,有驱邪、福佑之效,也可入药……”

“这是天道诸神集会时,某位明王座下散落的佛珠。相传此念珠在人道历经沧海桑田,已有预测国运、护佑凡人得道之能……”

“这是瑶池仙会上都一壶桃花酒,相传当年花神与……”

“这要介绍到什么时候?”祁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等这一屋子还没讲到一半,外面鬼市都早散了。”

“……是我失言,”玄凤唯唯诺诺,实在伺候不了祁空这尊大神,“二位有疑问,随时问我即可。”

风月楼从来主张顾客爱买不买,不买就滚的原则,她什么时候低声下气地干过这档事?

但这人是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

玄凤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在一旁晾成了木头人。她起初以为宋晚在一件展品前驻足许久,便是感兴趣的意思,但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

她在每一件展品前停留了近乎相同的漫长时间。

“可有喜欢的?”祁空见势不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出声问道。

大抵是在阴间待得久了,体温似乎比寻常要低上许多。

宋晚缓慢地摇了摇头,将手挣脱出来,低声道:“我觉得有些吵。”

“什么?”祁空微微颦眉,不解其意。

“你听,”满室寂静之中,宋晚像是随意叩响了离她最近的一块寒玉,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之中回荡,“它说,所爱之人得道,抛却红尘琐事,却不知他人早已成劫,渡众生不渡己——从此往后,人道便唯留它一人了。”

祁空垂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是方才那粒明王座下散落的念珠。

这当然是真的明王念珠不错,不过明王早已了却凡尘,这段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

霎时间她想到什么,不由得面色突变,手刚搭上这块寒玉,还未来得及别有动作,却见宋晚已经自顾自走向下一块。

举手投足间,她与方才的神态,已然判若两人。

方才被寒玉冻得发红的指尖轻抚着透明的、冰棺一般的容器,她的眼中情绪迷离,黑沉沉的眸中映出寒玉中央摆放的银色细线,随着她的靠近,银线像是有生命一般舞动,沿着寒玉盒边缘游走起来。

这个过程玄凤再熟悉不过——法器认主。

但她不过是个凡人,又如何能掌控这件汇集天地灵气的法器?况且寒玉未开,法器又怎能透过寒玉自行复苏?

灵气何在?

“很安静,她是这里唯一没有哭的,”她喃喃道,寒玉未碎,银线却如同鬼魅一般缠上她的指尖,顷刻间钻入衣袖,消失不见,巨大的哀伤笼罩了她,心脏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剥开,“但她说,她已经等了很久。”

祁空沉声未动。

冥冥之中似有感应,宋晚歪头不解,像是再无法承受这般痛苦:“她在等谁?”

【📢作者有话说】

祁空,一款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钱的行走提款机。

25 ☪ 梦方醒

◎她觉得自己大抵是条九尾狐。◎

宋晚头疼欲裂地醒来,美人露的香气萦绕在纱幔之间,残烛昏暗,帘帐缝隙间透出几缕不甚明显的日光。

“姑娘还没醒呢,”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丫鬟端了水进来,重重地将盆放在地上,盛满热水的面盆“砰”地一声响,“妈妈在楼下唤姑娘呢,我说姑娘还睡着,她便让我烧些热水来。”

她“哗”一声拉开了窗帘,阳光直晃人眼,宋晚从床幔里往外瞧,只见她像是累了,叉腰站了一会儿,方道:“卿宁姑娘,快些起吧,日头正盛了。就算你昨夜喝了好些酒,今儿白日也得要干活儿的。”

是了,她名苏卿宁,是这风月楼中的舞妓。不过寻常相称省去“苏”姓,只道花名卿宁。昨夜她被客人点名作陪,喝了大半夜的酒,好容易哄得客人吃醉了,回到房间便沉沉睡去,这头疼也是因此而来。

思绪昏沉沉的,她尚未动作,便听木门再次刺耳地响起来。从门外钻进来的冷风冻得她往被子里缩了一下,下一刻纱幔撩起,浓妆艳抹的女人倾身过来探她额头,疑惑道:

“也没起热啊。”

苏卿宁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吓得胡应然差点跳起来说要为她找个大夫来瞧,却听她语调艰涩地开了口:

“妈妈。”

她手撑在背后,想要借力坐起,却不知怎的勾到不知为什么会在被窝里的丝线,缠得她举动艰难。她下意识勾起手指,丝线便又如有生命一般贴上肌肤,不动了。

“没事的,”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开口宽慰道,“不过因着喝多了酒,有些头疼。”

“是吗?”胡应然将信将疑,再欲抬手试温度,却被苏卿宁抓住了手腕,僵持不过只好败下阵来,“那你今晚还能舞吧?”

舞?

苏卿宁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风月楼舞妓登台,一日一换人,楼中姐妹出演次序都是提前订好,除非确有难处,不得随意更换。她前几日都陪了客人,今夜正当登台作舞。

胡应然见她久未答言,只当是酒劲还没过,支使着小丫鬟灵儿去后厨煮一碗醒酒汤来。灵儿前脚刚走,胡应然便关了门,换了凝重的神色:

“你老实跟我说,身子还有哪里不适?你昨晚跟那客人,当真只是喝酒?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吧?”

苏卿宁被这接连三个问题给砸懵了。

喝酒当真误事,除了第一个问题能够答出来,后面两个,她可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胡应然问得严肃,她倒也不好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分明只是睡了一觉,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说出去不叫人笑话?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头疼,身子有些乏,除此之外并无大碍。我与他人不过逢场作戏,要紧事当然不会忘。”

胡应然松了口气,说:“那行,你好好休息,今晚先别上了,我让旋姬替你。”

苏卿宁乖巧应了一声。

“你身子骨本就弱,这一喝酒,我总忧心,”临出门前,她又折返两步,探头道,“我还是请大夫来给你瞧瞧。正巧楼里有几个小丫头最近也有些咳嗽。”

胡应然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时,苏卿宁方才掀开被子,将自己捂得快要汗湿的尾巴解放了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整整九条。

她蜷坐在床上,抱着尾巴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大抵是条九尾狐。

——这不明摆着的废话呢。

尾巴毛绒绒的,分明方才刚醒来时还没有,在遇上胡应然时又突兀地出现在被子里,她觉得自己应该也能收回去。

怎么收回去呢?

苏卿宁冥思苦想,直到灵儿端着醒酒汤走进来放在她跟前的小几上,又撸起袖子去端那洗漱的热水,疑惑道:

“姑娘还没用过水呢?”

苏卿宁一惊,方觉自己单顾着在床上发呆,不仅未洗漱,竟连灵儿进屋都没能察觉——她还抱着九条尾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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