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 敲下一行一行的字又删掉，外面有人敲门，好像是林宜，林雾吵门口吼了一句：

“等一下！”

安静了。

她擦擦手心里的汗，再次打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该打什么，林雾最终选择了几个字：

【你在哪里？】

红色的感叹号。

她被拉黑了。

林宜坐在客厅，小声地接来自各方的电话，林雾拉开门的时候她站起来，看见自己这辈子大概看过的最黑的脸。

林宜难得地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些什么。

林雾低着头，只说了一句走。

这晚，林雾来到了她刚装好的，打算写程若晚名字的家，站在客厅里点燃一根烟，抽完之后，开始砸东西。

书架被推倒，古董全都砸碎，吉他被她拎在手里，把衣帽间的玻璃柜子全部砸个稀烂。

最后她抽完了整整一包烟。

被加急赶工两个月装好的漂亮房子，像是一朵盛开的花被人踩在脚下，像是闪耀着光芒的水晶球被人狠狠砸碎，一切美好的东西崩塌得不成样子。

小王八在满地碎片中躲在缸里，乖巧得不行。

林雾踩着一地的垃圾碎片，去缸里把它捞出来。

小王八的腿虚空扒拉，裙边厚实。

林雾：“炖了吧。”

站在玄关看她砸东西的林宜没说话。

小王八也许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四条腿划拉得更加频繁，向来慢吞吞的性子倒显得很急切。

林雾看了它半晌，呵一声：

“要不这样，我放你出去找你的主人，你要是能把她找回来，我就不炖你。”

一只小王八当然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只知道扒拉着腿。

林雾把它放到地上：“去吧，早去早回。”

小王八在满地的废墟和玻璃碴子中无从下腿，进退维谷，尝试了几次，把脑袋缩回壳里。

林雾嘲笑它，自己也坐在满是废渣的地上。

一人一王八就这样呆在一个位置，一动也不动，林雾又开始抽烟。

林宜离开了房间，想想还是给杨屿打了电话。

***

京城商界的八卦新闻很快便增添一笔趣事，林氏集团那个离经叛道喜欢女人的独女，再次被自己养的金丝雀甩了。

那金丝雀在多年之前就甩过她一次，小林总非要找人家复合，现在又被甩，不知道程若晚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三番四次拒绝小林总，也不知道这小林总脑子抽什么风，都换过那么多女朋友了，非死吊在这一棵树上。

“小林总真是大怨种。”

“林氏集团要完蛋了。”

“本来林雾也不接林氏集团的摊子，看她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个样子，苏总估计要气死。”

“林氏家大业大向来不好控制，这才刚安稳几年，眼看着林雾也不成器，为一个女人弄成这样，也不知道公司内部会不会又起什么幺蛾子。”

“我实在太想知道程若晚到底好在哪，值得小林总这么专一地对她。”

“狐狸精转世呗，还能有什么，有钱人就喜欢刺激，偏偏程若晚这样怎么拉都不听话的，不就最刺激了。”

“就不怕玩脱了？”

“富贵险中求嘛。主要遇到这个小林总也是实心眼，要么说她们天生一对。”

“女人，脑子就是不聪明，什么大学教授，不也是一样。”

“不过这一次听说小林总气得狠了，把家都给砸了，听说还在找程若晚，估计找到了得往死里折磨，程若晚不过是一个小明星，想要按死她还不容易。”

……

程若晚毕竟不能人间蒸发，林宜很快便知道她跟着业内一位知名导演去了国外，似乎在拍摄一部没有对外宣发的电影。

而她的“逃跑计划”已经预谋一段时间了，她业内的那些朋友，陈青、张园园、梁鸟，都在这件事里起了一定的作用。经纪人梁鸟一手谋划程若晚的全部行程，张园园替程若晚引荐了这位名导，陈青用自己的戏掩护了她们碰面试戏的机会。这部电影要在国外拍至少一年半起步，本就少有明星愿意参与，导演本想找新人，但程若晚想要去的态度太过强烈，她又很适合角色的特质，最终明修栈道，暗自把行李早就收拾好，那天从林雾的车上下来，她只在小区门口转了一圈，便坐上了车去了机场。林雾送给她的车钥匙，连同那些贵重的珠宝首饰包包礼物，都被米元整理好寄存在咖啡店的仓库里，并把钥匙寄给了林宜。

她离开的决心过于坚定。

林宜把一切都给林雾讲清楚了，看着她的反应。

林雾：“知道了。”

她正在给小王八喂小虾，小王八劫后余生，吃得很多。

林宜猜想，林雾现在只会有两种反应，要么马上火气上升，跑到国外去抓人，抓回来要么狠心折磨，要么又磨磨唧唧地不放手，还有一种是她就此放弃了，也许会渡过一段不知道长短的消沉时光，之后也许会继续和不同的人风花雪月，也许找一个人稳定下来结婚。

这些天来，林雾更倾向于于后面的可能。因为林雾并没有想去找程若晚。

她可能是真的要放手了。

所以现在林宜要关注的是林雾至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消沉到伤害自己。

好在目前看来，林雾并没有这种倾向，她照常上班下班，喝酒蹦迪养王八，稍微不同的是更多地泡在健身房里，甚至喝过酒也要熬夜去锻炼。

林宜跟苏小婉汇报了，苏小婉有些安心：“起码是在用比较健康的方式来缓解。”

杨屿和肖恩最近总找林雾，也是怕她不好受，苏小婉也给足了她空间，找她彻夜谈过一次，她周围对她好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她，林雾除了话少一些，看上去心态十分平稳。

也许一切正在向好，虽然结束得有些不体面，总归是受到了伤痛，但程若晚也终于给了林雾无懈可击的断绝一切因果的理由。

这样也很好，无论是苏小婉，还是杨屿肖恩，都觉得这样很好。

于是林宜便开始斟酌思考，也许另外一件早已调查好的事，是不是就不需要告诉她了。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深秋，在“六爻”跟朋友说笑的杨屿看见了状若疯兔跑进来的肖恩。

“林雾要订婚了！”

杨屿一脸懵：“和谁？”

“顾琉璃。”

“谁？”

这个名字有些时日没听过了，林雾在她耳边反复说着没兴趣，别撮合，这些声音反复从脑海里逛来逛去，杨屿抠抠耳朵：“谁？”

“你耳背啊！顾琉璃！”

……

林宜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拿出来，连同一些奢侈品牌口袋一起，她来到一家新开的日料店，在店员的引领下，绕过面积不小的枯山水，踩着深秋院子里厚厚的落叶，来到一间包厢门口。

店员敲敲门，弓着腰拉开门。

林雾和顾琉璃坐在桌子两段，林雾垂着眼睛在喝茶，顾琉璃一只手杵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盯着她看。

“顾小姐。”林宜把东西放在门口的位置：“这些是小姐送给您的礼物。”

顾琉璃看着那些奢侈品袋子，又看看林雾，满眼都是高兴：“谢谢你。”

林雾嗯一声，看了眼林宜，林宜便离开了。

那些奢侈品袋子没什么可看的，林雾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盖子，放空了几秒，才推给顾琉璃。

“送你辆车，开着玩吧。”

“哇，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没事，放着也是放着，等我陪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你买的我都喜欢。”

顾琉璃满心满眼都是林雾，柔声说：“你对我真好。”

林宜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秋天的下午，院子里实在舒适，让人很想看看天，看看云，想起一些名为遗憾或者无奈之类的东西。

她不知怎的就很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