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她(81)
作者:韩七酒
“其实他以前也这样打过我,但跟这次的感觉都不一样,我喘不上来气的那一刻,他也不松手,有那么一秒钟,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后来我踢了他一脚,可我当时已经喊不出声音了,我疯狂的砸东西,拼命地砸,能砸的我都砸了个遍...楼下老太太上来敲门,后来就报警了。”
辛悦捂住脸,有些说不下去——
她哽咽道:“我做人是不是真的很失败,他都快掐死我了,结果警察来的时候,居然还问我,有没有故意激怒他?就因为我没有痛哭流涕?没有大喊大叫?谁规定被家暴就一定要丧失理智?他们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感受?!我应该怎么做?跪在地上求他、舔他的鞋!让他不要打我吗?!!我是个人,我上了那么多年学,我不是给人当狗的,我也有自己的尊严...”
“我明白,我明白的。”
辛悦用力抹了把脸,扯到伤口似乎也不觉得疼,她连喘了几口粗气,很快将墨镜戴上。
她说:“就这样吧,剩下的事你帮我处理就好。”
辛悦对情绪的控制力不是一般的强,程与梵看她这样,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人到底是在强撑,还是真的冷静了?
出去的时候,程与梵没像上次那样送她,只是目送她,程与梵觉得这种时候也许让她一个人会比较好。
辛悦前脚刚走,后脚陈燃进来。
一边放下资料,一边问:“什么案子啊,打扮这么神秘?”
“瞎说什么。”程与梵看她一眼,然后回她“是个离婚案。”
“啊?又是离婚案?”陈燃撇了撇嘴“最近怎么了?离婚大集合啊,我们以前一个导师也闹离婚呢,前几天我去旁听,他还当堂洒泪了,可怜的要命。”
“法学院?”
“不是,商学院的。”
“你不是法学院的吗?”
“第二学位。”陈燃连忙跟程与梵解释:“虽然我对法学忠贞不二,但司法考试也是真的难,我怕我考不过,就背着家里偷偷又报了一个,我想这样有两手准备,鸡蛋别放一个筐里嘛,还好我去了,要不然我现在还是母胎单...”
程与梵笑看着她:“单什么?单身吗?”
陈燃说激动了:“单...单学位。”
程与梵不是八卦人,见小朋友脸都红了,便将这茬儿岔过去,原绕回到那个可怜男人的身上——
“你们那个导师也真放得开,当着学生面流泪,一堂课少说得六七十号人吧,按照六人理论,隔壁学院应该也知道他闹离婚了。”
“何止!那是大课,在阶梯教室里,最少都得上百号人。”陈燃手撑在桌子上“不过,那老师跟我八百年前还是本家呢,我每次去办公室,只要听见有人喊小陈,我都得分辨一下,到底是喊我还是喊他。”
“你就应呗,反正都是你占便宜....”程与梵笑着笑着,嘴角忽然就僵住了。
等等...
大学老师?姓陈?
“他叫什么?是不是叫陈丰?硕士导师兼副教授?”
“你怎么知道?老大你认识他吗?”
“我不认识,不过...要不要这么巧。”
程与梵抬起头,看着陈燃说——“他家暴。”
“什么?”陈燃怔了下“谁家暴?”
“你那个导师。”
“不可能!你说别人家暴他还有的信,他家暴别人?他哪有这么大力气?平常上课要是不戴麦,你都听不清他说什么,虚的要死,而且...他很爱他妻子的,经常上课就会跟我们说他和他老婆的恋爱史。”
“刚刚你问的那人,就是陈丰的妻子。”程与梵把伤情鉴定跟报警回执递到她眼前“你自己看。”
“这...这怎么可能?”陈燃一脸茫然“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见她还是不信,程与梵直接放视频。
画面很清楚,这人不是陈丰还能是谁?
“你去哪儿了?”
“公司聚餐。”
“骚货!骚货!!”
前一秒还文质彬彬的人,后一秒就下狠手,一巴掌扇过去,辛悦摔在地上,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她被他摁在地上用力地碾着。
此时此刻的陈丰哪有一点体虚的样子,他扯着辛悦的头发,把人拽起来,又猛地往沙发角撞去,一下一下,光听声音光都无比渗人。
就跟辛悦说的一样,如果不是她一直摔砸东西,楼下邻居听见上门,照这个打法,恐怕死了也不一定。
陈燃毛骨悚然——“这...这是他,是他吧?是他是他。”
程与梵关掉视频,把优盘紧紧攥在手里。
愤慨之余又觉得荒谬,一个对着妻子拳脚相加的人,在外人面前竟然虚的连说话声音都大不起来,这就是所谓的男性力量吗?只会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
程与梵问陈燃:“他在学校怎么跟你们说的?”
陈燃明显被这事儿惊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他...他就说他很爱他老婆,他们是校园爱恋,是彼此的往后余生,然后...然后上次他说...他、他老婆要跟他离婚,说不管她老婆做什么,他都愿意等他回头。”
这话当时听着,陈燃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他...”
“还不懂?”
“他在暗示他老婆出轨?!”
——
家庭暴力属于自诉案件,一般情况下,警察不会暴力取证,是由受害者主动提供证据。
但因为这类案件的特殊性,即便是受害者主动报警,警察在立案方面,也是存在诸多顾虑的。
只要不是情节严重,妻子也没有那么强硬的态度,通常都会被归为民事纠纷处理,也就做个口头警告,类似‘下次不能再动手了’‘再动手真的抓你’,这样表面具有震慑力,实际毫无卵用的话。
但这还只是报了警,还有很多受害者没报警,有些因为全职主妇的关系,没有经济来源,过于依附男方生活,怕影响男方工作,从而失去维持家庭的稳定收入;又有些是为了孩子的,即使被打也不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还有些是怕男方怀恨在心,报警不仅不能解决问题,事后回家还有可能再遭到更严重的报复...
等等,一系列的现实问题。
程与梵在前两次,无论是电话里,还是面对面,她都以为辛悦最起码会动摇至少三次以上,虽然辛悦没有明说,自己也没有戳破,但她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甚至可以毫不留情的说,辛悦把陈丰对她的家暴行为,大部分原因归咎于自己作为一个妻子,无法生育的问题上。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心理亏欠,势必会理所当然的认定,这个人可以随意对自己施暴。
这种情况除非辛悦立马给陈丰生个孩子,否则谁都劝不了。
程与梵不否认辛悦是否还存在亏欠的想法,但最能确定的是她应该很早之前就有想要离婚的打算,只不过一直没有付出实践。
可能这次陈丰掐住她脖子,她快要窒息的那一刻,再多的亏欠,也没抵不过濒临死亡的恐惧感更让人害怕。
就像辛悦自己说的——‘他差点掐死我’
如果再不离婚,再继续这样下去,将来的某一天,这句话就会变成——‘他掐死了我’
....
经鉴定,辛悦构成轻微伤。
依据《反家庭暴力法》第二十三条、三十三条,陈丰完全达到被拘留条件,辛悦也可以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