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她(39)
作者:韩七酒
程与梵不意外,这年头儿钱难挣屎难吃,无论什么时候甲方爸爸都最大。
时也垂眸,目光落在程与梵的手背上“走吧,去处理一下,顺便把你另只手的创可贴换掉。”
“好。”
两人去到洗手台。
时也主动把程与梵的袖管挽起来,然后拿过香皂,湿水后打出肥皂沫。
意识到这人要给自己洗手,程与梵顿时将手往回抽“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
时也语轻调柔,话音未落,肥皂水便抹在了这人的手背上,以那道被猫抓伤的印子为中心,指腹轻轻地向四周画圆。
其实,伤口不大,连皮都没有破,只有一道浅白色的印子,但时也却洗的格外认真,中途别在耳后的发丝掉落,她都没有发觉,还是程与梵用手替她又别回去。
程与梵看见这人耳骨上的软肉,有两颗小洞,分别插着耳棒,下意识地拿指尖碰了碰。
倏地,时也半边脸酥麻了。
程与梵淡淡的声音响起——“我的也在。”
然后偏过头,把自己左边耳朵亮出来,也是两颗小洞,也用耳棒插着。
这是她们当年一起打的。
当年很流行在耳骨上面打这种耳洞,有些人会打一排,然后戴一串小环,故意把耳朵露出来,现在或许觉得会有点怪,但那时候的审美就是这样,很酷很飒。
时也特别迷,走在路上一看见这样的耳朵,腿就迈不动道,但她怕疼,迟迟不敢有所行动。
后来某一天,程与梵突然给她看自己的耳朵,兴冲冲地告诉她——
“一点都不疼,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被蚊子叮。”
时也惊诧:“你什么时候去打的?”
程与梵说:“去买早餐的路上,我想先试试,如果太疼的话,你就不要打了,没想到一点都不疼。”
两颗耳洞,把十六岁的时也感动到一塌糊涂,就像初冬时节天空飘起的雪花,落在哪里都化作水滴。
然后两颗耳洞,就变成了四颗耳洞。
一直到现在。
...
程与梵说完便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如果你后面没有闹着骑车回家就好了。”
时也抬头,眼睛亮闪闪的,学她之前的话:“你糗我啊?”
程与梵挑眉:“糗你,就不把衣服借给你了。”
...
陪时也打完耳洞回去,时也说要骑自行车,可她穿着裙子,刚骑没两下裙子就被车轮绞住,她被卡在车座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两只脚踮着尴尬的要命。
程与梵蹲下给她弄了半天也弄不出来,而且裙子都被车油染黑了,就算弄出来估计也没办法再穿。
她看了看时也,又看了看绞在车轮里的白裙子,以及那两只努力踮起脚尖。
手叉腰做了个决定——
“你等一下我。”
“你去哪儿?”
程与梵去了旁边临近的一家小超市,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把剪子。
时也看见剪子,明白了程与梵的意思,等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程与梵的外套围在了她的腰上。
...
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蠢到爆炸...
时也对自己无语——
“从那之后,我再都不敢穿裙子骑车。”
程与梵和她打趣:“我也再没敢剪过谁的裙子。”
洗完手,两人去到客厅沙发坐下。
时也将程与梵另只在法院被抓伤的手拿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撕开旧的创可贴,一道血愣子,肉都抓掉一块,看的人简直心惊肉跳,重新换了新的给她贴上,冷冷地开口——
“这种伤能构成起诉的条件吗?告她告她”举起小拳头愤愤不平。
程与梵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眼里流出笑意是自己都没发觉的宠溺“那不如告这只猫吧,赔偿的或许能多一点,毕竟猫的主人更有钱。”
时也一怔,被她如沐春风的笑颜融化,刚刚的举起的小拳头也已颓败之势迅速落下。
“你心真大。”
“心不大做律师要被气死的。”
程与梵以为时也在和自己开玩笑,却忽略了一点,不能说出口的关心,往往都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
这种关心,最要人命。
只是要的不是程与梵的命,而是时也的。
时也知道过去的十年只是自己的独角戏罢了,有可能结局是空欢喜,但她不死心,想搏一搏,万一呢?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概率,只要不是0,哪怕无限趋近于0,都值得自己奋不顾身。
怎么能死心呢?那可是程与梵。
好啊,那不如让那只猫抓得更狠一点,最好能让我赔到倾家荡产,包括我自己,全都赔给你。
时也心里的小恶魔在疯狂呐喊:把这句话说出来啊!说出来啊!你的那些个春.梦不想实现吗?
这个声音硬生生被时也按了回去,在一开口,就成了——“要不要看电影?”
“可以啊”程与梵从善如流。
其实,时也有私心,因为是投屏,所以必须关灯拉帘。
黑暗中,一颗心扑通扑通想另一颗心靠拢。
她(时也)坐在她(程与梵)身边,中间隔着一拳距离,她(程与梵)望着屏幕,白光照在她(程与梵)的脸上,眼中有光。
以前她们也这样看过电影,那时候裹在被子里,因为年纪小,所以当有亲热镜头,时也就脸红耳热,程与梵却还好,太激烈的会快进,一般般激烈的,就会逗她,说没有了,结果一抬头还在亲。
从前的点滴若隐若现。
时也喜欢这个氛围,她早说过,要把两人的过去,一点一点挖出来。
程与梵客随主便,接过时也递来的遥控器,在里面挑着电影。
“你平常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时也问她。
“译制片吧。”
“翻译腔?”
“嗯。”程与梵跟她解释“失眠的时候打开,一边听一边睡,很管用。”
时也抓住重点“你经常失眠吗?”
“有时候白天太累了,晚上就容易睡不着,老毛病,不要紧。”
程与梵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随便打开了一部电影,便开始看起来。
片头响起,时也的目光从程与梵的脸上投向投屏,语气疑惑:“你确定要看这部?”
“我随便挑的,怎么了?”
“没怎么。”时也摇摇头“我去拿喝的。”
直到人像伴随字幕出现,程与梵才明白刚刚时也话里的意思,扭过头看着那个端来果汁的人——
“这是你演的?”
时也把饮料递过去,十分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你介意吗?介意的话,我换别的。”
“你别介意就好。”时也瞧她一眼,笑容莞尔“先声明,我演技一般。”
故事发生在民国。
光是这个年份,那股子悲春伤秋的气氛就被烘托出来。
程与梵猜问:“悲剧?”
“你怎么知道?”
“民国爱情十有九悲。”
题材不错,背景不错,演的不能说多好但也绝对不算差,可惜剧情编的稀碎,尤其是家国情怀的音乐一响,导演就开始没完没了镜头转圈。
才看了十几分钟,程与梵眼都晕了。
“是不是没意思?”时也问她。
程与梵:“.....还行。”
“你都犹豫了。”
“....”
“没意思就别勉强,我的戏,我自己都不看。”
程与梵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演戏。”时也换了部片子,声音调的不大不小,就算不说话,也不会太尴尬“你别看我出道时间长,每年电视电影不停,其实那些剧本,我一样都没看过,都是别人帮我接的,我只需要按时进组就可以了。”
“不是你接的,那是谁接的?”程与梵问。
“大部分是经纪人接洽,偶尔赵女士也会替我做主。”
“赵女士?”
“我妈。”
大概是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时也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