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她(14)
作者:韩七酒
陈燃做起前台的活儿,为女孩带路,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汪园落座,陈燃问她喝什么?她说随便。
之后陈燃给她倒了杯红茶,里面掺了些糖。
陈燃没做过强女干案,这会儿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头,扭头去看程与梵。
程与梵依旧没什么太多表情,她的桌子整洁,东西从左到右都是有序排列,一来方便用的时候能快速找到,二来她有些强迫症,当学生时落下的毛病,固执的认为一个连桌子都理不干净的人,又怎么能当好律师?可能唯一奇怪的就是手边的白色储物筐,里面放满了矿泉水。
拧开瓶盖的同时,开口问了第一句话——
“你确定要告?”
“是,我要告。”
“你知道在法律上定性强女干有多难吗?不是警察抓人就能结束的,抓回来只是一个开头,调查搜证取证,如果中间出现不利于你的证据或者证据不足,有可能都走不到法庭,嫌疑人就会当场释放,好...我们就当证据确凿,可以上法庭,但你知道一旦上庭,这个案子会打多久吗?一审三个月,对方不服判决上诉,再审三个月,情况特殊还可以延期三个月,三个加三个月,半年没有了。”
陈燃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怎么还没打呢,就给人泼冷水?
小声提醒“老大...”
程与梵视而不见,只盯着汪园。
汪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照你的意思,难道因为这个就要让坏人逍遥法外吗?我,我才是受害者,你不是律师吗?难道一点正义之心都没有吗?”
如果放在以前,程与梵或许会义愤填膺,哪怕就是脸上不表露,心里也肯定会偏向受害者,但现在...自己却连一丁点表示都没有,甚至无关紧要的安慰话都没说半句,正义之心谁没有?但相较于正义,有些东西更重要。
程与梵不语,默声喝水。
陈燃急忙替程与梵解释——“汪小姐..我老...程律师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提前告知你,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楚阳又是公众人物,网友舆论不可控,我们也是希望你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面对最坏的结果。”
汪园笑了,笑的凄凉,眼泪盈眶落下——“舆论?我早就是网上人们口中的破烂货了,你们觉得现在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最坏的结果能有现在坏吗?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现在就是想让楚阳坐牢!我就不相信...我汪园生下来难道注定就像垃圾一样被随意抛弃的吗?我也是个人,我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怎么就这么难....”
陈燃送走汪园,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便走过去敲了敲门。
程与梵在喝水,喝的很急。
“老大,你...你很渴吗?”
“有点。”
一瓶水见底,程与梵才停下来“下班了,今天不用熬,早点回家吧。”
陈燃记挂汪园的案子,律师没定下来,心里始终不放心“老大,这个案子...”
她还在实习期,是不允许接案子的,但作为主攻刑辩方向的法学系学生来说,这个案子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除了想帮助汪园以外,她不否认自己也是存在一点私心的,如果能参与,经验跟履历都能加分。
“明天拿着资料去找孙总。”
“孙总?”
“孙总是刑辩专业出身,他打刑事案的时候,别说你...我都还在玩尿泥。”
这一点倒是在陈燃意料之外“可是...孙总会接吗?”
“会的,你就跟他讲,这案子费用算在时也头上。”
陈燃心领神会“懂了。”
退出去的时候,陈燃下意识又往门里瞟了眼,程与梵眉眼低垂,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老大也很厉害,只是她不愿意接性.侵这一类的案子,律所里的人对她的流言蜚语也挺多,大都说她冷漠冷酷,没有同理心,可是陈燃觉得不是这样,就像之前接待汪园时..她说的那些话,明明那么不近人情,但转头来却又安排好了一切,如果她真的像传言中那么冷酷无情,为什么还来管这个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陈燃看着手里的资料摇了摇头,可能有本事的人,都自带神秘色彩,让人看不懂吧。
真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
憋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下来,拍在树叶上发出噗沙噗沙的声响。
回到家后的程与梵冲过凉,刚打开电脑,手机就响了,接通后里面重金属的音乐声便从听筒里炸了出来。
幸好刚刚拿的远,不然耳朵肯定要疼,程与梵摁了免提扔在一边。
伴随着重金属的炸裂声,另一道人声响起,听得出来她很用力“出来玩啊!”
“你玩吧,我不去了。”
“别啊!”
没等听筒里的人把话讲完,程与梵就以太吵听不清为由挂断了电话。
这不是程与梵第一次挂阮宥嘉电话,当然阮宥嘉也不记仇,两人大学认识,一个学医一个学法,老朋友了。
阮宥嘉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是老古董吗?」
然后得到程与梵肯定的回答「我是」
阮宥嘉笑出声,真拿这人没办法,随即把手机揣进兜儿里,摇晃着曼妙身姿没入舞池。
这一边,程与梵打开邮箱,这是她在法援中心留的邮箱地址,偶尔会收到几封咨询。
她看了看,做了些简单回复,正要退出时,又进来封新邮件。
程与梵刚一打开,眉头瞬间敛起来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越不想碰见什么,越是来什么。
邮件内容:「律师你好,我想问一下,我这种情况算强女干吗?
我是主动去的他房间,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跟他发生关系,他压过来的时候,我推他了,但是我的力气没有他大,我没能推得动,过程中我很难受,我说不要...但是声音不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没有喊出来,我..我很乱,现在我就是想知道,我的这种情况算被强女干吗?」
虽然没有跟当事人面对面,但字里行间也足够想象她打下这封邮件时的痛苦,程与梵甚至能看见她是如何一遍遍的自我怀疑,信心从坍塌、重塑、再建立,一分钟内可能就要经历无数次。
程与梵的拇指夹在食指跟中指之间,用力紧了紧,指尖泛白——
回复「算,这跟你主动去他房间没有关系,只要你拒绝了,即便你力气小声音小,最后没能推开他,也是违背妇女意愿的强迫行为,算强女干。我给你的意见:去医院验伤,保留证据,然后报警」
邮件刚发送完毕,两分钟不到,那边又有了回复。
「谢谢你,帮我解了困扰,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那是我的错,可惜这是半年前的事了,我没有证据。」
程与梵望着屏幕,短短的一行字,像是下了某种无妄判决——
「不是你的错,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第十章
凌晨三点,刚刚萌生睡意的程与梵,被一通电话吵醒,是崇明路派出所打来的,说她的朋友阮小姐在酒吧受了点轻伤,现在正在录口供。
程与梵立刻驱车前往派出所。
阮宥嘉左手缠着绷带,超短裤露脐装,头发用一根黑皮筋松松扎在颈后,程与梵一进来就看见她了,下意识以为她是在酒吧被流氓缠上,所以情急之下动手打了人,脸色一顿,立刻从朋友身份变成了律师身份。
没等阮宥嘉张口,程与梵先对警察说“我是阮小姐的律师,有什么情况你可以跟我说,但现在我必须要送我的当事人去医院做检查。”
值班的警察一头雾水,抬眼看了看阮宥嘉又看了看程与梵,随即才反应过来“你是她的朋友吧,之前我打电话的那个?”
说完,扭头朝半敞着的门里喊了声“纪姐,人来了。”
话音落下,门被里面的人拉开,一身蓝色夏制警服的纪白阔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