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51)
作者:三千白
但你很像她,羞涩的时候像,忍住羞涩继续下去的时候也像。
不看长相的话,你的反应就像是我想象中的,方珩的样子。尹泽辰心想,点起一根烟。
“你少抽点……”小姑娘微微皱眉,盯着床头柜玻璃缸里满满的烟头。
看吧,像极了。
就连皱眉的样子也像她。
*
余烬是个孤儿,不是骂人用的那一种。
三岁的时候,小余烬被人送到江海市第一福利院,在福利院长大,度过了八年的童年时光。档案里有留影,寥寥几张,有看不出模样的奶娃娃,再看出模样的时候,小孩儿已经长到了六七岁的样子了,短头发,站在一群小孩儿里却很扎眼,群像图都仿佛能得到摄影机的眷顾,把她的身影烙印在黄金分割点的位置。
另一张照片是独照,但小孩儿的视线微微倾侧,她没看镜头,看的是镜头偏一侧的位置。她的腮帮子有点鼓,柔软的发有点翘,衣服也不甚平整,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被人从床上硬生生拖起来的样子。但小孩儿紧抿的嘴角却有细微的弧度,又像是被尽力压将下去,想笑却不笑的别扭表情。
确实是那孩子了,方珩心里软软的。真是个小别扭鬼。
余烬在十一岁的时候偷偷跑出了福利院,从此离开,不知去向,但有目击者见过她在车站,混在一群流浪小孩儿的身影里面,做着点偷鸡摸狗的事。
只言片语不足以描摹出一个人全部的故事,但却足够画出个大概了。但方珩通篇看下来却觉得有点奇怪,她无论如何侧写,白纸黑字里记录的那个“余烬”,都和现实里的小孩儿有种断代一般的格格不入之感。
真实的荒诞之感。
还有另一点记录也让她在意,有个老管理员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每周的周四市图书馆中,见过这个孩子。但他也不是很确定,那时候看书的就是这个小孩儿,或是以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因为在老图书管理员的印象里,那小身影绝不是个乞讨为生的邋遢孩子,穿着价格不菲的衣裙,像是个洋娃娃,但却从来都无人陪同。
“为什么突然想看这些,都已经是……快两年前的事了吧。”
窗口的女人恰时的开口,在方珩刚好翻完了所有资料的时候。方珩觉得神奇,却不知道在她埋头的时候,迎向夜色的眸子静静的调转回来。
打量她、观察她、审视她。
方珩报以一个善意的笑容:“今天真的很谢谢您能带我过来。就是有点事,想要了解下。”
“所以,现在都了解了?”女人挑眉。
“嗯……比起原来,了解的更多了一些……”方珩笑了笑,却又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问出口:“不好意思,冒昧的问一下,但这些就是全部的么?”
“这些还觉得不够?”
女人这次倒是笑了。她一笑起来,眉心的沟壑就淡了下来,那种严肃的凛冽也柔和下来。她眼里有方珩读不懂的意味。方珩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也有一点不对劲,她看自己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一个陌生人,初次见面的那种客套而疏离。
她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她直觉的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认识她。
“也不是……”方珩犹豫着措辞:“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你认识她?”
方珩有一瞬间的茫然,女人冲着她的手努了努嘴,她低头看到自己手上还攥着那张照片,这才意识到女人说的“她”指的是余烬。
“……对,见过几面。”想着,方珩也笑了下,“是个挺有个性的小孩儿。”
女人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脸上依然带笑,却不在温和:
“挺有个性的杀.人.犯?”
方珩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缓慢的抬起头来,几乎能听到脖颈处传来的,“咔啦啦”的声音,她和女人对视着,在身前铺展开湍急的激流。有冰凉的水溅到她脸上来,发出沸腾般的声音。
女人也看着她,那眉眼是带笑的、完美的挑不出半点的错来。可那张有着令人心悸的美的脸孔,却淡漠的如同一张真实的面具,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它,对这种毫不掩饰的凉薄毫不收敛、理直气壮的直白着。
半晌,方珩突然呼出一口气来。
她闭了闭眼,自嘲的笑了下,再睁开的时候,却已不是刚刚神态:
“挺有个性的,小孩儿。”
她用轻飘飘却坚定的语气重复了这一句,像是站定的立场,像是军队冲杀到最后一人,也要保证那帅旗屹立昂扬。
而女人却像是棉花一样,软软的,尽数收下了迎面而来的全部力道。
她“哦”了一声,听不出悲喜,也没什么情绪。
沉默了一会。
“嗯,你手里拿的那张照片……”女人移动了目光,焦距变得远而漫长。她再次开口,像是毫无转场的生硬镜头,语气依旧淡薄,声线也一如既往的平稳:
“是在……中午的时候照的。大中午的,人家都在睡觉,睡的好好的,她却偏偏急着要照相,也不知道在急个什么劲儿。呵,”女人扯了下嘴角,但眼底的笑意却真实鲜活,这是如塑像一般的脸孔上,为数不多的有温度的表情:“终究是这么点儿大的人。想要的东西都期望得到、一切愿望都奢求达成的天真年龄。”
方珩听的心头巨震,她有些呆滞的看着女人,几乎失去语言。
“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不是也在问,这些是不是全部么?不是,还有更细致的个人档案。”在我脑子里。
更细致的档案……那就是方珩此行的目的了。
“那我可以……”
“不太行。”女人打断她,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说什么似的,“但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
“你到底是谁。”
方珩突然这么问,她拧着眉,这样的直白虽有不礼貌之嫌,但她实在忍不了了。
女人没有马上回答,停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当年,送她进去的人。”女人看着方珩的眼睛,似笑非笑的。
“所以……您就是当年办案的,警官?”方珩有点释然,虽然还有斗大的疑惑,但胸口那股怪异的感觉消退了许多。
“是啊,是我送她进去的。”女人这么说。
“我很好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现在又要翻出来呢?你知道了我是谁,那么你呢?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查这件事,你和当年的受害人有什么关系?”
方珩觉得女人的话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不是的,但我觉得……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但我觉得这件案子里有我们不清楚的内情。”
“她和你说的?”
方珩又怔了一下,但这次她不等到提醒,很快的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余烬。
她有点奇怪,但女人口中的“她”指代的格外熟稔,就仿佛提到的是个熟悉的老友一般。
“但方警官一定清楚的,单方面的辩言是不足以取信庭审的。”
压住心底的怪异感,方珩摇头:“不是,不是她说的,是我自己的怀疑。”
余烬不仅没有否认,反而明确的说了“就是她做的”。一想到这,终日的积累的疲惫与困顿在一瞬间涌了上来,眼前晃过一瞬的暗影。方珩下意识的撑了下桌面。
女人没错过她的这个细微的动作。
“你好像很累。”
平直的语气,可方珩却莫名觉得有被安慰到。她笑了下,“嗯,最近事情有点多。”
“那为什么要管这闲事,嗯?”
“……”
方珩看向女人的脸,想要在其中发现鄙夷或是嘲讽。但没有,女人脸上是纯粹的疑惑,又或者伪装的太好。她无法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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