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难当+番外(358)
作者:融泥
她噙着泪朝李攸烨扑过去,想要感受她真实的温度。李攸烨迅速后退一步,冷淡道,“请自重。”
那一刻,她的心脏仿佛被利刃刺穿,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整时的钟声响起,像催促离别的角声。李攸烨迟了一瞬,抬头望望天空,今晚天上并无一星半月,而她仰首的角度迟滞很久,才慢慢放下来。客气地说,“我该回了,珍重。”拍拍怀中的襁褓,转身往远处的马车走去。
夜光将她离去的瞬影带回,又一瞬一瞬地残忍撕碎。权洛颖期望能从中找出一丁点眷恋,哪怕是一个迟步,都能证明她曾在她心上停留过,可是没有,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一声利落的扬鞭炸响,将两匹站懒的骏马刹那唤醒,打起精神往来路狂奔。两侧车轮协作在地上画出半个圆弧,便带着未满的遗憾往夜色中疾驰而去。惟余两排无焰的白色灯笼,落拓在风里,扑隆隆地悼念起了别离。
第210章 白首不相离(一)
三月初北疆还是苦寒天气, 京城却已迎来初春的季节。押送燕国罪犯进京的官兵刚到达城门口,就接到上头派下的新任务,押着钦犯在城内游街示众。
燕王谋逆不成, 被今上逐出宗籍,猝逝于燕地的消息, 早已传遍天下, 百姓闻风出动者甚多,拥挤了建康城的整个街巷。然然而囚车队伍中并未出现燕王棺椁,有些好事的百姓经多方打探才得知, 其幕僚担心他死后受辱,已经将其秘密安葬,安葬地点谁都不得而知。
铁索连接着死灰一般的颜色足足绕了半城,年方十岁的世子缩在四面透风的栅车里,脸颊冻得通红。漫长的积雪涌道都挺过来了,此刻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反倒比冰寒摄魄更让人心寒。队伍中不乏燕国的悲壮之士, 不堪受辱便破口大骂但求一死。不过押送官并不给予他们寻死机会,将那些带头聒噪的直接绑在栅栏上,柴草塞口了事。失去了太皇太后的庇护, 雄极一时的燕王系,落拓到如此地步, 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长公主走进天牢的时候, 被扑面而来的霉气呛起了眉头, 用手卷捂住口鼻, 才往深里走。在最末尾的一间牢房前止步, 借着晦暗的火光看到里面关押的李攸熔等人,让牢头打开门锁。一名提着药箱的太医随后进去, 在狱卒的帮助下找到奄奄一息的曹妃,给她先把了脉,回来对长公主复命,小声道,“曹氏有过小产的经历,牢里阴暗潮湿,再待下去,母子可能都保不住。”
李攸璇点了点头,让人用担架把曹妃抬了出来,送到外面的马车上。瞥了一眼全程无动于衷的李攸熔,除了最初的那点恨意,心头多了丝可悲。又让人把牢门锁上,转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忽然听到一阵铁索敲栏的声响,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长公主,请留步!”
她回头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犯人趴在对面的栏杆上,昏暗的光线完全隐去了他的样貌,只余下一个狰狞可怖的影子,慢慢朝她跪了下来,“求公主殿下救救世子,罪臣给您叩首了!”那牢头担心惊扰了李攸璇,开口怒斥,李攸璇摆手制止,疑惑地迈步过去,渐渐认出了他,此人正是黄羽,当年江后专门请来教导李攸焕功课的师傅,由于足智多谋被李戎沛奉为座上宾。这次受燕党牵连,也没有逃脱牢狱之灾。此时他正和李攸焕关在一起。
李攸璇知道这次李戎沛谋逆,他是当初的反对者之一,只因身在其位才无辜被牵连,所以对他仍有几分敬重,“黄先生,焕儿怎么了?”
“世子连日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求公主看在世子年幼,对谋反一事毫不知情的份上,救救他吧!”
李攸璇听了,又让太医进去给李攸焕诊脉,当得知他的病情比曹妃还要严重时,考虑了一下,便命人把他也抬出去。不料侍卫还未行动,黄羽就连忙推辞说,“不,不,殿下好意,罪臣和世子心领了,不过,世子现在是朝廷重犯,公主还是让他留在牢里,免得出去连累了长公主。”
李攸璇拧紧了眉头,“黄先生这是什么话?人命关天,本宫岂能坐视不管?”
“不,罪臣不是这个意思。”黄羽有口说不清,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攸璇会意了,暂时遣退众人,问,“黄先生在顾及什么?”
黄羽在地上一拜再拜,泣道,“公主大恩,罪臣感激莫名,只不过,只不过,罪臣实不愿公主为世子得罪皇上!”
“得罪?此话怎讲?”
“公主只要想一想,从北疆到京城,无论严寒到三春,世子为什么身上只有一件薄衣,就明白了。我等大人尚且不能忍受,何况小孩子?如果不是我等拼死力争,用柴草为世子蔽身,恐怕世子根本撑不到京城。臣等都是将死之人,怎可因此再连累公主?”
“放肆!”李攸璇听出了他话的含义,一声冷喝制止了他,黄羽立即吓得伏地不起,长公主平息了一会儿,才说,“黄先生也算饱学之士,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有些话不该讲就不要讲。京城虽然到春天了,但天家还落着雪呢!”
“人今天本宫就带走了,皇上那里自有本宫担待,不劳先生操心了。告辞。”
在她走后,阴影中的李攸熔慢慢抬起了头,喃喃,“又落雪了。”嘴角勾起一抹不分明的笑容,又和黑暗融合在了一起。
回程的马车上,长公主脸色一直很难看,她倒不是真的气愤黄羽,他是个聪明厚道的人,她气得是,这件事像鱼刺一样扎在她心里,挥之不去。按原计划安顿好曹妃后,她不敢把李攸焕带回自己的寝宫,心知李攸烨多半已经获知了消息,既然如此,索性直接将其带到太医院医治,自己去找李攸烨明说。果然到了那儿,李攸烨已经在等了。她侧倚在榻上,正在阅览一份奏章,眼睛间或瞄一眼旁边的栖梧,以确定她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皇姐耳根子未免太软了,别人稍微诉一诉苦,就动了恻隐之心,以后他们还不把皇姐当成活佛供着,事事相求?”
李攸璇听出她话里的脾气,不与她正面相争,满腹心事地走过来,在榻上坐了,拍拍手,先将小侄女纳入自己怀里,亲了亲她的小手,才说,“你也知道,我在母后身边耳濡目染久了,也就这点短处。以后最多不去那种地方,不听他们诉苦就是了。”
说完自觉闭了口,瞥着李攸烨的反应。李攸烨合了奏章,“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起身就往外走,李攸璇见她真气了,连忙把栖梧交给奶娘照看着,自己追出去,“烨儿!”
“皇姐还什么事?”
长公主叹了口气,几步撵上去,“你惩也惩了,罚也罚了,燕王造反这件事到底和焕儿没多大关系,你别的不念,就念在皇奶奶生前疼他的份上,就饶了他性命吧?”
李攸烨忍无可忍地回头,“不要再在朕面前提这两个乱臣贼子,尤其在说皇奶奶的时候,他们不配!你是朕的皇姐,朕不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为了两个外人来跟朕作对!他们同皇家如今没有半点关系!”
李攸璇在原地怔怔站着,沉默不语,她沉了一口气,又道,“在朕的耐性用完之前,皇姐最好把他送到他该呆的地方去,否则,别怪朕不留情面!”直到李攸烨的身影从回廊尽头消失,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挨着阑干坐下来,心头竟说不出的怅然。
又到月圆。夜半,宫里回旋着瑟瑟的风声。哄着栖梧入睡后,李攸烨披衣起来,慢慢踱到院中,望着疏枝上悬挂的银盘出神。忽然听到一阵幽咽的箫声,从皇宫的某个方向传来,李攸烨好奇,循着声音找去,在西北角的一处偏院墙外停了下来。箫声是从院里传出来的,一开始断断续续,后来渐渐串联成了完整的曲音,李攸烨沿着墙慢慢走着,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如此悲伤,又契合心意的曲子。本想一直听下去,不料那箫声陡然停了下来,她颇为遗憾地踱到门前,犹豫了一阵,最终决定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