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墓gl+番外(27)
作者:肥宅快乐兽
怀中之人瑟缩地蜷了蜷身子,好似病弱无助的小兽,语声中的失落亦不再掩了,“我是无用之人,不懂武艺,也帮不上旁人,唯一略知一二的便只有医术,治病救人的法子都是师父教与我的,她很厉害,是很好的医者,仁心圣手,救人无数,待我也视同己出,若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是这世上最应得到善报之人,可她却死了,我被万劫教掳走之时她为救我而死,她分明胜不过他们,从前连与人争执红脸都不曾有,那一日却拼了命地想要拦住那些人,我亲眼看着她……”
钟林晚的声音逐渐低沉,似是不忍说出那最后几字,停顿须臾,忽而低声笑了声,声音空洞虚弱,却难掩自嘲,“其实我最是清楚万劫教徒的疯病是如何好的。”
“我自己便被取了不知多少次血,教主养我,便只为了饮血,我因此留下命来,加之会些医术,久而久之便留在了教中,我什么都知晓,却什么都做不了,那些被抓来的人,将我视为万劫帮凶,个个恨我入骨,即便有愿意信我说辞之人,最后也都未能逃脱出去,他们都活着被吸尽了精血,连尸身也得不到收殓,被随意弃在山下,我怕……怕我看得再多一些,便不会再痛惜人命了,我会变得同他们一样麻木冷血,连救人的本心都抛却了……”
黑暗中随着钟林晚最后一字落下重新归于寂静,她的身体颤得比方才更加厉害,好似低泣,却硬是未再发出半点声音,沉默着缓和片刻,竟欲自行爬起身来,一动作,肩上便给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按住,手的主人似乎并不懂得如何宽慰旁人,指尖迟疑地抬了抬,手掌轻轻落在钟林晚头顶,因着这一“亲昵”动作,声线中带上几分生硬,“你既知危险,依然来将内情告与我们,又特地为我们送来解药,便是救了我们,你已尽力了。”
白霁难得生出“当安慰她”的心思,一句话说完,便又沉默下来,顿了片刻,再开口道:“你不必担心牵累于我,我不会死。”
她的声线分明平静淡漠,话说出口,却有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我不会轻易许诺,既承诺于你,必会做到,你可信我?”
怀中人不安地用下巴蹭了蹭她,很快应道:“我信。”似是怕她怀疑,又飞快地接上一句:“小白说的我都信,你一定不会死。”
白霁听她笃定的语气,好似在为自己打气,眸中冰雪便消融开几分,唇角极淡地勾了勾,转瞬即逝,“今后若再受伤,可还会隐瞒。”
钟林晚心虚地将头低下,慢慢摇了摇,声音听来有些闷闷的,“不瞒了,受伤很疼。”
“你既晓得疼,却还忍着不言,难道硬要拖到没力气才肯开口么?”白霁淡淡瞥她一眼,声线冷淡,却无责怪之意,钟林晚背上伤口虽看着可怕,所幸并未伤及筋骨,只需将三处伤口中的碎石挑出便可,包扎后应无大碍。
“我替你将碎石挑出,你且忍耐一下。”
清冷语声自头顶传来,波澜不惊,钟林晚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仿佛那冷刃已触到自己一般,她身为医者,自是清楚如何处理妥当,只是这时抑不住心底恐惧,头一低,竟就不管不顾地埋入了白霁怀中。
白霁动作微顿,尚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相触,然而念及她背上伤处是为救自己所致,便也未于此多言,只是低声叮嘱她道:“若实在受不住疼,便咬我。”
钟林晚正欲回答,背上疼痛处冷不丁一点冰冷刺入,迅速一挑,即将出口的话随即转作了一声闷哼,钟林晚强忍住呻吟,身体紧绷得发颤,硬是伏在白霁膝上未动。
白霁动作利落,很快便将碎石挑出,撕下袖摆缠在钟林晚身上,慢慢将她扶坐起来,钟林晚面上已白得不见血色,明净纯粹的眸子亦因虚弱黯淡下来,只余唇上一抹殷红分外刺眼,微微渗出血来。
白霁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头,垂眸注视她片刻,冷淡开口:“先休息片刻。”
她向来寡言,钟林晚却能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我无事,再耽搁一阵便更追不上他们了,护栏上有血迹,那些人中一定还有伤者,我们现在追,兴许便能救回一人。”
说话间,慢慢撑起身体,摇晃着站了起来,白霁垂手看着,待钟林晚慢悠悠地走出三五步,回首看她,方才迈步跟上前来,钟林晚抿唇对她笑了笑,待她走至身侧,忽然抬手攥住了她袖摆,望向她的目光澄净柔软,“我走得慢,扶着小白便好了。”
白霁默然注视着她,片刻,低声应了一声:“走罢。”
两条支流长年累月堆积,冲出的浅滩要比想象中广阔得多,整片河滩被修整得齐整开阔,四周以白玉围栏相隔,青砖铺地,一条汉白玉铺就的宽阔大道划开两边,平直地延入黑暗深处,玉道两侧间断盘踞蛇形石塑,生动可怖,形态各异,仿佛下一刻便会倏然游走,扑上前来。
白霁与钟林晚沿道而行,走出将近半个时辰,方才见到前方幽深之中似乎有甚么隐约显出形体,离得近了便能看清,黑暗中蹲踞的庞然大物竟是一座雄伟厚重的“城门”,高十丈许,漆黑无泽,居高临下地嵌在山岩之中,其后竟是通往山体内部的。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白霁目光缓缓扫过浑然一体的门页,并不急于进入,“同属万劫山内,与山顶诸殿应是出自一人。”
钟林晚仰头望着身前的庞然大物,语声和软,却莫名笃定,“此处应当是王陵。”
面前之门高大厚重,气势恢宏,一看便非常人手笔,白霁猜想会是藩王贵胄之墓,却不足以判断是座王陵,此时听钟林晚开口,便转而看向了她,“如何断定是王陵。”
“我曾听村里老人提起过。”钟林晚双眼凝视着眼前巨物,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据我所闻,封目村的“目”本是墓穴之墓,村中人的先人,便是修建这座王陵时被送入其中的工匠侍女,陵墓为墓主死后长眠之所,未免位置泄露,参与修建之人应皆封入墓中陪葬,久而久之,工匠间便形成了一条不可言传的隐秘,在墓穴未成之时便留出一条暗道通往外界,以求自保,这些本应陪葬之人逃出墓后唯恐被外人发现,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干脆留在了深山之中,代代传承,最终变为了今日的封目村。”
白霁静静听着,待她说完,接口应道:“可知这是何人之墓。”
“不知。”钟林晚轻轻摇首,“村人只知是诸国相伐战乱四起的年岁里有了此村,王陵究竟为何人所建,早已无人知晓。”
“诸国交战,许是战国,蛮州属楚国地界,便是楚王陵。”白霁视线落于两扇门页之间,一条半宽不窄的缝隙静悄悄敞着,与深黑的门页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察觉,“门已被敞开,他们进去了。”
白霁垂眸看向身侧之人,“墓中必有墓主所设机关,王陵之中,尤是危险,若是叫你留于此处,又怕会遭那些巨蝠袭击,你愿随我进去么。”
钟林晚听她询问自己,眼睛里忍不住露出笑来,立即点了点头,“我愿意进去,若是有人受伤,我也好替他们医治。”
白霁随即转身,迈步向门内走去,门页间的缝隙不宽不窄,将好容一人通过,门面触之高低起伏,显然被刻上了东西,只是此处没有光照,看不真切。白霁闪身入门,一手牵着钟林晚,将她亦带入进来,内里黑暗似是比外界更加浓稠,空洞之中仿佛有了形体,捂住人眼耳口鼻,封闭五感,两人于原地站了许久,依然无法看清三步之外的物事。
白霁适才将钟林晚带入,便也未再放手,右手沿门摸索至墙边,慢慢扶墙向前走去,门内不知范围宽深,若失去参照迷失方向,恐怕会被困死于其中,贴墙行走,绕过一周至少还可回到门侧,更加稳妥。墙面触手平整,脚下亦未踢到什么东西,两个人安稳地走过半炷香时辰,白霁忽然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