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场心动(31)
作者:如作千灯
镜片后眉眼漂亮,神色矜然。
手里还捧着与气质并不相符的,娇软欲滴的大捧粉色花束。
冉寻其实不意外会遇到游纾俞。
只是出人意料,女人竟会来后台。
短暂寂静在耳边延续,与人群喧嚣并存。
冉寻静待几秒,思考合适的对待模式,但游纾俞已经走过来。
“游老师?”轻唤一声,旋即礼貌颔首。
“你好。”
唇边弧度收敛了些,语气没有太大波动。
静静望过去,这几天,游纾俞好像也没变,外人前端肃疏离,情绪波动小到近乎无,连微笑都吝啬。
冉寻盯着她捧花束的手,清瘦,手背有青白脉络。
至于温度,想必是冷的。
就和女人那颗捂不化的心一样。
“辛苦了。”面前人开口,嗓音如冷雾,音色好听。
游纾俞目光很浅很轻,从她面颊掠过,怀中抱着的花束包装纸摩擦衣襟,发出咯吱轻响。
“还会再返场吗?”默了默,问。
冉寻与她对不上视线,便也识趣移开目光。
刚才积蓄的恣意欣快,两日未见的心理准备,在短短半分钟与女人接触后迅速消解,分崩离析。
不想再靠近,于是避开肢体接触,回答游老师的问题:“会返场,就在两分钟后,感谢支持。”
游纾俞递出花束的手无声向里撤了撤。
“最后那一首即兴曲很好听,能知道它的名字吗?”逐渐不依不饶。
“没有名字。”冉寻平淡揭过,“有的话,我会告诉我最亲近的恋人,也只会弹给她听。”
虽然曲子命名就包含安可,她本打算返场时弹。
当游纾俞在台下时。
当她们还继续纠缠在一起时。
游纾俞安静望着她,花束衬得冷白脸庞多了些柔软色彩,但很淡。
像抓住一根即将翻入水中的稻草,即将窒息,岌岌可危,却禁不住心思摇颤,暗含希冀。
轻声开口:“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冉寻眉眼浮上笑意,语气漫然:
“游老师,请你别开玩笑。”
背后有人在唤,催促她上台。她再度礼貌颔首,拉远距离,仿佛避之不及。
“抱歉,我去返场。”
身影随着转身远去,离开时再没有一丝多余视线分给她。
后台工作人员与闲杂人等,也追着冉寻离开,身边逐渐空旷无人。
游纾俞捧着花,垂眸,径自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琴音再度响起。
站到脚踝发僵发酸,看到冉寻退场。
身边围绕许多她或些许眼熟,或完全不识的面孔,说笑打趣,热闹非凡。
也看冉寻第二次、第三次返场。
只是,弹的都不是那首她悸动的压轴曲。
离开时,没有顺势把花留在后台。
她想,冉寻似乎也不想收她的花,她不想平白惹人生厌,给冉寻带来困扰。
走出中心剧场,天气并不是很好,像要落雨。
竟与她和冉寻六年前分别那次相差无几。
只是那时是秋,冷得刺骨,雨点仿佛冰锥,戳进行人皮肤肺腑间。
这时是春,阴着,未下雨,却比秋天更像寒冬。
游纾俞步履放缓,想起冉寻那个时候没打伞,只捧着花,满眼都是她。
而她高高在上,撑着透明伞,隔绝冷雨的同时,也满口谎言地宣判终局。
回去后就病了一场,高烧39度。若是小猫得知,估计要笑话她体虚柔弱,撑伞还着凉,每晚还是乖乖躺着为好。
第二天雨停了,可冉寻彻夜未归。
双人宿舍只剩一个人。
高热与病气驱使,游纾俞出门,破天荒想言明所有。
她撒了谎,何其拙劣的谎,连自己都骗过,骗了近十年。
但却在遇见冉寻的那一刻起宣告推翻,支离破碎。
C8H11N,苯基乙胺浓度退却,引发严重的戒断反应。
游纾俞去她们所有曾约会的地点,辗转嘉平地铁的每一条线,每一站。
地铁呼啸声中,勾起脑海中不多的外出记忆。
似乎每一次外出,都被冉寻写在情书里,改日,随机的某一天,珍重而妥帖地交给她,便成了惊喜。
一周前,是最后一封。
她们去了植物园。
“她临时被导师下派任务,还得再迟一些才能到。来都来了,准备一个惊喜吧。”
“从游行商贩手里购入玫瑰一支。”
“但好像有点张扬?记起她说过,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嗐,谁叫我是纾纾的秘密情人。”
“什么时候可以转正呀?别嫌我幼稚,用花瓣占卜了一下。”
“43瓣。第一次是喜欢,最后一次也是喜欢,好兆头。”
“举手发问,看到这里的游纾俞,有没有多一点对我的喜欢?”
多了许多。
多到心跳敲击发酥,禁不住将信读了又读,想象冉寻那时的狡黠模样。
又懊恼,不该迟到。
或者,来时也应该带一朵花。该是粉色的。
说,她不必占卜,因为每一瓣的寓意都是“喜欢”。
在忙碌的都市梭巡整日,曾去过的地方也都拜访一遍,游纾俞没有找到冉寻的身影。
或许是回宿舍了。
游纾俞昏昏沉沉,匆然赶回去,推开房门。
一半整洁,属于她自己。
另一半原是微微杂乱,充斥生活气息的。
但现在空荡干净,仿佛从没有人住过。
冉寻在她深陷戒断反应,狼狈至极时,如一阵风般潇洒离开。
甚至只字片语都未留,半点念想都不给。
头脑昏沉发晕,开始想不起来现在身处何处。
游纾俞觉得脸分外热烫。
又发烧了吗?
她摘掉眼镜,平静抿唇,摸索着取来纸巾,将镜片上沾着的冷湿擦掉,然后再戴好。
打个电话吧。
今天是冉寻离开的……第六个月。
亦或是第一年、第三年、第五年。
电话也逐渐打不通了,后来,她辗转打听,知道冉寻在德国,与她相距七千多公里,手机号码也换了。
偶尔想念时,还是打过去,尽管提示“空号”。
她试图从机械忙音中,捕捉到转瞬即逝的,属于冉寻的那道温软笑音。
叫她“姐姐”,情浓时叫“纾纾”,说她们情比金坚,来日方长。
但她却把人弄丢了。
电话拨通一串刻在心底的号码,游纾俞把手机放在旁边,安静等待。
尽管不可能被接通。
本能地去够身旁的细长东西,抿一口,辛辣在喉间迸开。
原来是酒。
她不知什么回了家,还在酗酒,难怪头脑昏沉,脸颊滚烫。
可九层十层,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再放纵一点也没关系。
不会有人再来解救她,也不会像一周前那样,仿佛美梦般,竟能深夜在酒吧与冉寻再会。
带回来的粉玫瑰花束也躺在地板上。
理性主义者的理性自持崩坏,意味一切掌控都脱离控制。
游纾俞虔诚捧起花束,抽出一支粉玫瑰,冷白指尖揪下花瓣。
一片,又一片。
第一瓣是喜欢,会原谅,第二瓣是讨厌,想远离。
44片,冉寻讨厌她。
那就再占卜一次。
第三次时,好结果。
游纾俞抿唇,轻轻笑了一下,脸颊弥漫粉意,很满足。
将花梗摆在地板上,跪坐在一地花瓣中。
说明冉寻还会回来,她还能等到的。
埋在地毯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无人知晓。
多次呼叫之下,通话被接起。
“游老师?”
柔软微疲的声线回荡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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