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场心动(138)
作者:如作千灯
馆长拍摄纯熟,只不过那双如透冰般的眼眸,总间隙落在游纾俞脸庞上。
去暗室洗照片出来,听冉寻要求的命名,在照片袋外写下“冉”与“游”。
“游”字本该书写顺畅,但女人怔神间,中性笔泅出一团黑墨,染污纸袋。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冉寻说了什么,引得游纾俞笑起来。
她今天穿了件颜色柔和的西装,眉眼隽秀,望着身边人,不自知地浅弯着唇。
馆长更换新的照片袋,递给游纾俞。
目光眷恋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又不敢过多注视。
直到听见对方道谢后与回忆里的人明显不同的声线,才像梦醒。
依旧多此一举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您。”
话音落下,游纾俞才发觉,馆长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口罩遮不住她眼角显而易见的灼痕,望向她时,新雪一样的眼眸,因无数期望后失望的反复,变得隐忍而晦涩。
“我有东西想给您。”游纾俞忽然开口。
她拉着冉寻回家,在行李箱中翻找,从票据夹里取出一张逾期的话剧票,匆匆赶回照相馆。
推开门时,馆长已经脱掉了厚重风衣,摘下口罩、帽子。
窗外透射进来的冬日光线在她脸庞红痕处起舞,依稀能看出她从前的姣好容貌。
接过游纾俞递来的话剧票,放在指间把玩,听见她问自己是否姓“祁”,忽然笑了一下。
“我不姓祁,也不认识您,女士。”抚摸着票根处的“游盈”二字,将脆弱的纸张叠起。
“并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游纾俞还是将这张票存放在了照相馆里。
目送馆主将票孤零零放在桌上,独自走进暗室。
黯淡的红光里,空气中牵了几道细绳。
密集的木夹,挂满了女人的照片,唇畔笑意如脉脉春风,定格在早已数不清年限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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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游纾俞过了她的二十九岁生日后,回国后,两个人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望李淑平。
在国外的这几个月,照料老人的阿姨时常给她们打去视频。
视频里,奶奶的状态很好,头发虽花白,反倒像个孩子。
迷恋上折纸,一张彩纸能把玩一整天,最近又重拾数独书,看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冬春换季,生了一场小感冒,到医院住了几天。
游纾俞隔日买了水果篮,带冉寻去探望。
细致削苹果时,冉寻将她们在德国登记的那纸文件拿出来炫耀,“奶奶,没想到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我把您的乖孙女给拱了。”
李淑平看不懂德语,她就带着老人的手,一字一句地给她翻译。
听了这句忘了上句,也不厌其烦,耐心重复。
老人干枯遍布皱纹的手摩挲纸张,看看冉寻,又侧头看床边垂眸少言的游纾俞。
或许理解了,又大概一知半解,糊涂地只顾笑。
“小俞,别忘记辅导小寻功课,她高数分太低。”垂垂老矣的人,连声音也一并衰弱。
说着文不对题的话。
游纾俞眼眶微涩,削着苹果,轻声答嗯。
她仍记得去年为李淑平庆祝生日时老人的模样,精神很足,还能倚在餐桌前,与她和冉寻聊几个小时的天,不觉疲惫。
可相册每翻过一页,老人的皱纹就更深一点,她的记忆可以无限停留在那个盛夏,躯体却不行。
她想起李淑平从一片狼藉中带走她时,才刚过五十,穿着水洗到泛白的秀净衬衣,掌心干燥温暖。
在尚未修缮的故居里,下班回家,为她做好一桌晚餐。
温蔼地朝她招手,说像她这样乖的孩子,应该奖励。
也会担忧她找不到朋友,在冉寻来之后,又惊又喜,宠她们如自己的亲孙女。
她曾说:“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只要能看着你们顺顺利利走到一起,奶奶就高兴。”
直到今天,当她与冉寻果真跨越阻碍,走到老人面前,对方却已衰微到听不懂她们的话。
冉寻上前几步,挡住女人失落目光。
“怎么还带揭人短的呀。”她佯装不高兴。
闹了一会,承诺以后每周都来探望,惹得李淑平笑起来,才体贴问:“奶奶,快到傍晚了,你和小俞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游纾俞将苹果切成小块,看老人不再明亮的双眼浮现宠溺,拉着冉寻的手和她交代。
要一碗玉米肉馅馄饨,还有黑芝麻汤圆。
“都留给奶奶,我们回家吃。”游纾俞望向冉寻,轻声开口。
冉寻答了句好。
离开前带上门,看见女人拾起被褥上的数独书,耐心陪李淑平解闷。
去街边的餐店买了馄饨和汤圆,排队人数不少,一直等待到街头路灯亮起,才拿到吃食。
拎着餐盒回来的时候,冉寻放慢步伐。
她看见本该陪伴在李淑平床边的游纾俞,侧身站在病房外,背影清瘦,良久都没有动作。
“纾纾?”她叫了一声,走上前。
女人此刻垂着头。
起初只是肩膀轻耸,逐渐,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哽咽到几近呼吸困难,说不出话。
“冉寻,奶奶……”她强行压抑着自己,可双眸已经红得让人心疼。
“……奶奶、读书的时候,走了。”
素来在生命科学领域钻研的学者,本该对一切生老病死都习以为常,此刻却失神哽咽,泪水顺脸颊淌下。
“她、她还没吃晚餐……”
当游纾俞十几分钟前询问李淑平饿不饿时,老人还在朝她笑。
用干瘪的手握住叉苹果的牙签,伸手递到她嘴边。
“小俞,甜的。”
那碗馄饨和汤圆,或许也不是李淑平想吃,而只是记挂着她们。
因此,当冉寻出门,当得知她们今晚也会妥帖地吃晚餐,就再无牵挂。
数独书翻了几页,疲惫睡去。
游纾俞在这世上唯一可被称作家人的人,这一刻松开她的手。
入睡前仍和蔼笑着,只不过再也不能如那个夏日般,推开故居的门,唤她一声“小俞”。
冉寻内心滞闷,将游纾俞紧紧搂进怀里。
女人身躯始终在发抖,脆弱到好像顷刻就要散架,却因为她一下下抚摸后背,逐渐平静下来。
尽管双眸红肿,让人心疼。
“冉寻。”嗓音带着鼻音,“我是不是……没有家了。”
冉寻呼吸酸涩。
此刻才意识到,游纾俞从始至终都孑然一身,只是向来隐忍不表。
直至今日,奶奶走后,身边就只剩她一个人。
她拎起放在脚边的食盒,用指尖拨走游纾俞睫毛上的泪珠。
“傻话。你看,我不是就站在你面前?一直都不走。”
“我可是你女朋友呀,要陪你一辈子的,莫非你想耍赖?”
明明自己眼眶里也含着水光,冉寻却扬唇,朝女人温柔笑了一下。
“要回家吗?”她认真问。
“我们两个的家。”
第87章
今年的春节来得迟, 但气候比往日温暖。
二月中旬,嘉平下了薄薄一层小雪,新绿与莹白交叠, 景致讨喜。
游纾俞朦胧睁开眼时,发现冉寻已经醒了,早就换下家居睡衣, 却还慵懒躲在被窝里,盯着她瞧。
偏偏还目不转睛,带着些看刚醒之人的纵溺,笑意越来越深。
冉寻趁女人还倦着, 头脑不清醒, 搂着她,鼻尖蹭鼻尖,“怎么会有人刚起床还这么好看呀?”
“……冉寻。”游纾俞细声唤她, 鼻音低糯。昨晚她睡得很好,也没有被欺负, 冉寻抱着她,与她一起陷入沉谧安稳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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