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种+番外(28)
作者:时千辞
或者,在听到滑坡、狼群,听到45岁那秒起,她就没了继续保持界限的办法。
毕竟,翟忍冬予人慷慨又感情内敛的特质是股能把人吹乱的歪风邪气,无孔不入。
更或者,从铁轨旁,她被环抱,被背起的那个瞬间开始,她就不想再和这个人继续井水不犯河水。
毕竟,持续了三十多年的骨折痛在那个瞬间得到过一个瞬间释放,只是当时被回忆挟持,她忘了感动。
往后她背她起来,替她说话;她潮湿的裤子,刘姐滚烫的姜汤……
纪砚清每一样都能清楚回忆。
一墙之隔的外面是狂风暴雪。
里面烧着暖气,是人和闪烁的灯火。
“滋,滋……”
翟忍冬走到灯下,伸手拧了拧灯泡,灯在滋啦声里闪了两下,彻底陷入黑暗。
雪色趁机从窗口落进来,像一片阳光落入天井,亮得人浑身发抖。
纪砚清在飘着尘埃的光片中闭了一下眼睛,说:“翟老板,黎婧说你喜欢去春天的山坡上看星星,如果那时候我还在,你带我去一趟吧,我想看白天的山风和花草。”
纪砚清话落的瞬间大风停了一刹,外面的夜万籁俱寂。她低头笑了一声,靠着墙说:“我前头这几十年很忙,没时间交朋友,感情也弄得一塌糊涂,呵,我这辈子唯一重视的两个人搞在了一起,讽刺吧。”
纪砚清嘲讽地笑出一声,抬眼看着翟忍冬说:“我的时间不多,但走之前,我想交一个朋友。和你。”
上来之前就想好了,但怕之前做得太过分,也担心仅有的两次付出——护目镜和贼——目的性太强,她会介意。
所以她把话说得难听且清楚。
所以她真的说出“不喜欢”的时候,她感到失落,很快又理解。
她这个人复杂又敏感,现在豁然开朗。
“翟老板,行吗?”纪砚清看着不远处的人说。
翟忍冬还捏着灯泡的手指蜷回来,灯随之亮起,她来不及闪躲,被刺亮的光照了满目。
血丝迅速从她眼底蔓延出来,眼泪打湿了睫毛。
她偏头闭着眼,说:“行。”
衣料的摩擦声在房间里响起。
纪砚清走到翟忍冬面前:“谢谢翟老板不计前嫌,早点休息。”
翟忍冬依旧偏着头:“嗯。”
纪砚清转身往出走。
走到一半折回来,手毫无征兆地抬起,抵着翟忍冬没受伤的那侧下颌,说:“翟老板,劳驾转个头。”
翟忍冬潮湿的睫毛轻颤,顺着纪砚清手指上的力把偏着头的转向另一边,下一秒,女人干燥温热的指肚贴上皮肤,在她颈侧已经很淡的青紫痕迹上抹了抹,说:“对不起。我这人脾气一般,最近又遇到点事,这些事可能比你在那个早晨听到的更突然更重,导致我做事冲动过激,见谅。”
第18章
纪砚清骄傲惯了。
这些年在舞台上, 鲜少能有人与她争锋,生活里也都是人人奉承着她,她这声“对不起”说得其实生疏,但不难受。
说完之后, 胸腔里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寂静感, 隐晦绵长, 消食着蛰伏在角落里的空茫。
她心脏无端端跳了一下, 收回手放垂在身侧:“走了。”
翟忍冬:“嗯。”
依旧是有点酷的单音, 有点淡的语调,纪砚清却莫名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似乎,没了那股让人上火的拽劲儿。
可能是灯光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边儿, 连带的整个人都软了?
或者是她低垂的睫毛上水光太过明显。
亦或是她的脸太白,唇太干, 脖颈里的青紫和抓痕太具脆弱气质。
阁楼里一片沉寂。
纪砚清看了眼单手握在颈部的翟忍冬, 转身往出走。
翟忍冬后退一步,靠着中央的柱子。
“咔。”
门上锁。
翟忍冬目光轻震, 低头注视着纪砚清站过的地板。
片刻,她垂手拿出口袋里已经旧得不成样子的项链, 一动不动地看着。
门外,纪砚清握着门把也有片刻静止。
她刚才拉上门一转头, 就看到了已经顺着楼梯走上来的辛明萱, 身材高挑, 五官分明, 看到陌生人时黑眸微微一敛,显得很有气场。
过后, 她又率先和气地向纪砚清点头示意。
纪砚清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她脸上扫过,回以点头。
两人于门前狭窄的空间里各自侧身, 一个下楼,一个推门。
纪砚清的视线往眼尾扫了一下,意识到辛明萱进去的时候没有敲门。
房间里很快传来对话声。
辛明萱说:“伤都处理好了?”
翟忍冬:“好了。”
辛明萱:“我看一眼。”
房间里短暂静了一会儿,应该是辛明萱在看翟忍冬的伤——胳膊,下颌,可能还有几乎延伸至后背的脖子。
纪砚清走下一级台阶,约等于无的脚步声里夹杂着翟忍冬的声音:“今晚留我这儿?”
“肯定啊,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辛明萱说:“我去洗澡,等我一会儿。”
然后就安静了。
纪砚清一级一级台阶走下来,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上床休息。
可能是之前已经躺过一会儿的缘故,纪砚清这次回来有点失眠。
她平躺着,到今晚才发现老客栈在隔音这块是真没什么建树,楼上掉个东西她能听见,走来走去的脚步也一清二楚——十二点半,脚步偏轻的翟忍冬从东侧上床,十分钟后是辛明萱,从西侧。
之后再有什么,她听不见。
纪砚清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楼上,翟忍冬和辛明萱各自盖着一床被子,谁都没有睡意。
静了一会儿,辛明萱问:“她怎么样?”
翟忍冬明白辛明萱话里的意思,她睁眼看着窗外模糊的光影说:“没有。”
没有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这个结论在她拿着羽绒服站到纪砚清面前那秒就确认了,她只是狼狈,眼神里没有半分被侵犯的痛苦颓败,否则她车轮不会只碾过那个贼尿,她的鞭子不会只抽到铁轨,她给她的那件羽绒服,不会穿得那么冷静。
辛明萱应了声,没再说话。
阁楼里陷入寂静,猛一阵风刮过去的时候,能听见雪片被抽在玻璃上的声音。
“忍冬。”辛明萱忽然开口。
翟忍冬:“嗯?”
辛明萱:“她是谁?”
翟忍冬:“……”
沉默突如其来。
辛明萱等了几秒,睁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屋顶:“或者我换个问法,你心里是不是有她?”
翟忍冬依旧沉默。
辛明萱欲言又止片刻,没有选择继续追问。
阁楼里,一切恢复如初。
很久,翟忍冬忽然有了动静,她侧身背对着辛明萱,声音掩在浓稠的夜色里:“是。”
辛明萱顿了顿,转头看向身旁模糊的轮廓。
“在那里放得久吗?”
“久。”
“多久?”
“可能十一年,可能……还要更久……”
————
翌日六点一到,失眠半宿的纪砚清就昏沉沉醒来,她揉了揉眉心,感觉到心慌胸闷,呼吸急促,心跳快得异常。她闭着眼睛停了一会儿,翻身侧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响起略轻的脚步声。
纪砚清沉重的眼皮随之动了动,艰难睁开。
纪砚清收拾得慢,步骤多,完全整理好自己下楼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
大堂里空荡荡的,柜台后面也罕见得不见黎婧,倒是业务繁忙的翟老板今天没出门,长腿伸直往炉边的椅子里一靠,头枕椅背,双眼紧闭,看起来睡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