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种+番外(23)
作者:时千辞
翟忍冬:“……”
据我这几天观察,她好像特别喜欢浅色,衣服最深也就到浅绿。
店里那个男人的话从翟忍冬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张了一下嘴,又皱了一下眉,最后只是一点点攥紧了手里的羽绒服,没再说话。
沉默在狂风暴雪里根本不值一提,只有夜晚强烈的寒风效应让人每一秒都难以忍受。
纪砚清单薄的身体大幅度抖了一下。
翟忍冬说:“先把衣服穿上回去。”
纪砚清维持着看向车子的方向不动。
翟忍冬沉默片刻,平静地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大的过节,就算有,你也没必要因为我和自己过不去。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做过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翟忍冬的话像一巴掌倏地扇在纪砚清脸上。
过节?什么过节?
从头到尾都是因为她被恶劣情绪支配,先入为主导致的。
她翟忍冬多大度啊,被误会不吭声,被针对不过激,现在还带着一件她看不上的衣服,顶着风雪前来找她。
她多雷锋啊。
她再拒绝,多不识好歹啊。
纪砚清抬了一下肩,语气轻佻讽刺:“手抬不起来了,翟老板介不介意伺候我穿?”
纪砚清转头过来看着翟忍冬,猜测她是会反唇相讥,还是会一言不发地把羽绒服甩她脸上,或者,干脆带着她的脾气和车子转身离开。
哪一样都好。
只要不让她再多欠翟忍冬一次。
“……”
纪砚清眼前的雪幕猝不及防变成一个堆了雪的黑色肩膀,白色的羽绒服从她眼尾扫过搭上肩膀,裹住脊背,有人腾出一只手握住她右腕,同时为了不让只是简单披着的羽绒服滑下去,用另一只手臂从后面环着她肩膀说:“疼了吭声。”
话落,她的手被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抬起来,放在袖口,接着,握在她腕上的手松开,转而轻轻托住她的手肘说:“往里伸。”
纪砚清难以克制地抖了一下。
就像是初次尝试某样新鲜事物时,身体给出的条件反射。
不是冷的。
不是抗拒。
像……期盼已久……
纪砚清怔着,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想起哪一年从舞蹈教室出来,她小心翼翼地站在一个人面前:
“腿很疼。”
“不疼怎么跳好舞?!马上给我回去!!”
她就跛着回去了。
一直坚持到结束,老师的医生男朋友过来接她,说她的腿可能骨折了,才有人送她去医院。
后来确实查出来小腿三处骨折。
老师的男朋友满脸震惊地问她:“你这么小点年纪,到底怎么坚持完那两个小时的???”
她看着打了石膏的腿,波澜不惊:“没人愿意抱我。”
那她就只能一直想办法靠自己站着。
后来三十多年,她渐渐地,不再需要任何拥抱、怜悯,就把示弱这件事淡忘了。
今天纯粹是想惹事才故意开的口,但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纪砚清怔着,一只胳膊被成功放入衣袖后换另一只被人抬起,然后因为麻木导致的刺痛猝不及防袭来。
她立刻咬牙忍住,没让翟忍冬发现一丝异样。
这是她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可以肆意操控。
只有生理反应至今还不服输,粗鲁地往她眼眶里扔下一些潮热的东西,再用力搅动,直到水雾成片,再被荒野里的大雪冰冻,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翟忍冬站起来走到一边,弯腰捡起纪砚清掉在地上的包,再是其他小物件。
那些东西散落在厚实的雪地里很难找。
翟忍冬没有说话,赤手在地上刨了一处又一处。
一旁的纪砚清还陷在阴郁情绪里,没有看到翟忍冬在做什么,也没有伸手去拉敞着的羽绒服,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铁道上,任由狂风席卷。
“滴——!”
火车鸣笛声陡然响起。
翟忍冬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火车就拐过弯道,出现在了翟忍冬视线里,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瓶子,回头去看纪砚清。
纪砚清听到那一声“滴”了,也转头看向了这边,但像是感受不到威胁一样仍旧坐在原地,没有分毫要起身躲避的意思。
“滴!滴!”
鸣笛声再次响起,一连两次,明显是看到了翟忍冬的车。
她的车头朝向火车驶来的方向,还打着远光,后方会有很大一片视觉盲区,如果火车司机注意不到坐在铁轨上的纪砚清……
翟忍冬狠狠一愣,转身飞奔向纪砚清。
纪砚清看着她的方向,不知道是在她看,还是在看疾驰而来的火车。
她的表情平静到让人心惊。
翟忍冬伸手捞住纪砚清一条手臂,左脚猛踩住铁轨,奋力把她拉向自己。
两人交叠的身体砸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与此同时,火车长长的鸣笛在雪夜里拉响。
“滴——”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翟忍冬仰躺着大口喘息。
纪砚清趴在她身上陷入空白。
她们紧贴的身体里有让人天旋地转的心跳,剧烈得像是要撞破谁的心脏冲出来。
纪砚清张了张口,风猛地呛入喉咙,她下意识抓住手下的肩膀咳得惊天东西。
睫毛在大风里湿了又干。
夹在她们之间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理智随之而来。
纪砚清看着自己抓在翟忍冬肩膀上的手一愣,空白的脑子彻底停止思考。她凭借着仅剩的本能坐起来,看到翟忍冬右手撑了一下地,换成左手。
“能不能站起来?”翟忍冬立在纪砚清面前问。
纪砚清的腿早就冻麻了,稍微一动就像有千万根针齐齐在扎,疼得难以忍受。
她能忍。
纪砚清动作迟缓但平稳地站起来,在还空着的脑子里找一找,转一转,两手空空地笑看着对面略矮自己一点的人说:“翟老板未免太小看我了,我……”
“我”之后的内容戛然而止。
纪砚清错愕地看脸侧的另一张脸,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她是怎么转身的,怎么半蹲着攥着她一只手,把她拉到自己背上,又是怎么勾起她的双腿,往上一托,把她稳稳地背了起来。
她一点都想不起来,只在被放入副驾那一秒,感受到了仿佛比外界还要低的温度。
因为潮湿和积雪。
门窗紧闭的车里怎么会积雪?怎么会潮湿?
纪砚清不知道,她的思绪木讷至极,愣愣地看着翟忍冬从后排拿了条毯子,快速擦干净车里的雪,关门上车,开暖气,倒车,驶上正路,盘旋的山路,最后微微一颠,进入通向镇子的大路。
然后空调好像突然就暖了起来。
纪砚清经不住打了个寒颤,依旧空白的视线扫见一片模糊红。
在靠近腿弯的地方。
她无意识伸手去拉,发现后面还有很大一片。
纪砚清一愣,视线迅速对焦。
……血。
几滴是直接滴下去的,刺目的痕迹从她腿弯一直延伸到裤子下缘。
可她的腿现在除了冰冷麻烦,一点也不疼啊。
手?
蓦地想起翟忍冬起身时换手的那一幕,纪砚清脑中嗡的一声,条件反射看向正在开车的翟忍冬。她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抖得很厉害,胳膊肘处有血持续滴落。
翟忍冬这条胳膊昨天下午被狼咬过,伤口还没有愈合,刚刚火车过来,她下意识用的这只手去拉纪砚清,又在她摔向自己的时候,用这条胳膊垫了一下,现在伤上加伤。
纪砚清什么都不知道。
从看见翟忍冬那秒开始,她就被烦躁情绪紧紧包裹着,一层又一层,被她从铁轨上拉下来之后,她的脑子又好像被挖空了,触感变得迟钝又浅薄。
她想掀开翟忍冬的袖子看看怎么回事。
意识到她此刻正在开车,只能将刚刚松开的手攥回去,用紧绷视线死锁着她不断滴血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