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种+番外(164)
作者:时千辞
翟忍冬像是没有听见,没有察觉,平静地看着那个近在咫尺,骤然僵住的人:“昨天,我给你时间做决定,今天,你也得给我一个期限做准备。”
纪砚清愣着,仿佛无形长刀从胸腔没入,剧痛让她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她无力反抗,只剩死寂的空白。
翟忍冬看着她说:“十二点,今晚十二点过后,我就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
纪砚清听不懂一样在脑子里逐字重复,下一秒,浑身血液冰冻,脑子里嗡嗡作响,面色苍白如纸。她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剧烈摇晃着撞在床头柜上,撞得床头柜移了位,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像长着尖利指甲的鬼爪,猛地从她身上抓过去,从皮肉到骨骼到神经,一瞬间全部都断裂了。她掐着自己的手掌,理智恭喜她又一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偿所愿,感情在胸腔里翻搅,痛不欲生。
“我妈说我其实是个很听话的人。”
“我会听你的……”
纪砚清一晃神,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翟忍冬抱着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撞在床头柜上的肩膀,说:“我以后多爱自己一点,让自己平平安安,活得快快乐乐。”
对,就是要这样!这才是正常的生活!
但这些,都和她再没有关系了是不是?
纪砚清浑身发抖,手死死扣抓着翟忍冬的胳膊,像是不答应她就这么轻易地不再喜欢自己了一样。可明明,她说“好”只是听她的话,容忍她的懦弱,只是喜欢她喜欢得没有条件和底线。
明明这话是她先说出来的。
现在也是她想反悔。
她真的太自私太矛盾了,什么好处都想占,非得把她一身骨头全扒干净了才肯罢休吗?
纪砚清的冷汗不断往出涌,几乎被眼前这个可怕的自己吞没。
而抱着她的翟忍冬,都到现在了,都被她折腾得只剩一只胳膊还能用了,在做的依然是保护她,把她寒冷发抖的身体从床头柜和床的夹缝里抱出来,揉着磕碰过的肩骨,脸挨着她冷冰冰的脸,肩膀接着她流不完的眼泪,整个人平静得像是只要现在还爱着,爱得够深,明天的天不会明,十二点就不会到,那就无所谓不喜欢、看不见。
……是这样吗?
纪砚清看着地板上模糊的光影,纠缠矛盾的眸子渐渐失去焦距,恢复成了往日的平静。她回抱住翟忍冬,将她一点点推倒在地板上,扯开自己的衣服,勾起她的TUI,扶着的她膝盖将自己紧贴上去。一刹那强烈的颤栗像电流,迅速爬过纪砚清四肢百骸,她用力扣紧翟忍冬的膝盖,不断扭动着身体贴近她……感觉到长满纤藤细草的石壁之下流出清亮河水,水声潺潺作响时,拉起翟忍冬的手,以她的指尖刀俎,劈开她所有的惶恐矛盾,找寻最赤诚的爱意,然后高高地扬起头颅,以水声做背景,痛快地高歌吟唱。从深夜到黎明,从地板到床沿,从面对面到脊背陷入翟忍冬的怀抱,恨不得把小丁给她的那些画全部都践行一遍,又痛恨一碰就跳得发疼的心脏,又想,还好她从小跳舞,柔软得不论何时都能既让翟忍冬在自己身体里又让自己深入她口腔中。双份爱意并行,替她争取着时间。她看着天明,看着天黑,累极陷入昏睡,然后从昏睡中醒来,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十二点到了。
她们还紧紧纠缠在一起,那是不是,天亮之后一切就会恢复原状,往后,她们只会好好相爱?
纪砚清带着这样的美梦在翟忍冬身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道翟忍冬后来始终睁眼看着天窗,在第一缕天光落上去的时候,轻声说:“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她说得冷静,却没发现时间里的混乱——现在已经到了“明天”,纪砚清醒来的时候,就是带着那只她已经帮她收拾好的行李箱离开的时候。
————
七点半,翟忍冬提着纪砚清的行李箱从楼上下来。
骆绪已经来了店里。
翟忍冬把行李箱推过去,说:“她九点醒。”
下楼之前,她给纪砚清定了九点的闹钟,再晚,赶不上到市里找一个好酒店过夜。
话落,翟忍冬回身走到柜台边,对两眼通红的小丁说:“去库房把我的药箱拿出来。”
小丁的眼泪掉了下来,着急地说:“现在拿药箱干什么??”
纪老师都要走了,回不回得来,谁都说不准,这一面可能是她们所有人的最后一面!
翟忍冬清楚小丁急切的缘由,依然只是伸手拿了柜台上的车钥匙,说:“再过半个月,天气就开始转暖了,心脑血管问题,皮肤问题,呼吸道问题……常见病会变多,我去送药。”
送药不是简单在镇子上转一转,去周边的村子里走一走,有一些居无定所,跟着季节搬迁的村民要开好几百公里的车才有可能碰到。
她这一趟出去,运气好的话三五天就能回来,运气不好可能要十天半个月,那时候,纪老师早就已经走得看不见踪影了!
小丁想到这里,急得口不择言:“你又不是真的村医,巡诊、送药这些事不一定非得你来做!”
翟忍冬勾住车钥匙,抬眼看向小丁:“之前不是觉得我不当医生可惜,现在怎么了?”
小丁抽着鼻子大哭:“现在想你自私一点,对自己好一点!阿嘉在的时候能领村医的工资,不在了还有村民逢年过节祭拜,村里、镇上,人人都记得她,你呢?阿嘉之后的那个悬崖明明是你走过去的,是你救了那个孕妇,可谁知道你?你现在竟然要为了这个谁都不知道的身份,不管纪老师。”
“老板,你就纪老师呀……”
小丁哭得泪眼模糊。
江闻震惊于小丁刚才那番话,不可思议地看着依然没什么反应的翟忍冬。
那处悬崖她去过,现在有安全绳,她都走得胆战心惊,腿发软。
翟忍冬……
她的平静背后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没不管她。”翟忍冬出声。
江闻一顿,回过神来,看到翟忍冬从小丁的零食盒里拿了一颗糖剥开,说:“她也让我对自己好点,我不见她就是对自己好,见了……”
翟忍冬把剥开的糖塞进嘴里,低声说:“我会哭。”
小丁愕然失色。
在场所有听到翟忍冬说出“我会哭”这三个字的人都看着她,像是无法相信这种软弱的话竟然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偏她就是说了。
说得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苦难和现实上一次没有完全压弯的脊梁,这次几乎让她脱了一整层皮。
江闻竭力压抑,对小丁说:“去拿。”
小丁手足无措地看向江闻。
江闻重复:“去拿。”
不容置疑的态度。
小丁突然就回了神,大步往库房跑。
库房有个地方只有她和刘姐知道,现在还多了陈格,里面藏着翟忍冬的药箱,每年都会拿出来很多次——悄无声息地拿出来,默不作声地放回去。
翟忍冬熟练地把药箱背带挂在右肩上,往出走。
走到门口,步子微顿,对送在旁边的江闻说:“回去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我,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话落,翟忍冬跨出门槛,头也不会上车离开。
江闻一动不动地站着,到车子完全消失才猛然抖了一下,发现雪雾那端是隐约模糊的冰川,翟忍冬朝着那个方向离开。
江闻呼吸定格,脑子里闪过之前和翟忍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