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86)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哎哟你呀……又诓你师父哟。”

女子笑着,一边帮老瞎子擦脸,一边任由老瞎子“数落”:“你都这般大了,怎的还这般淘,再过几年,为师年岁再大一些,还经得住你折腾?”

女子笑得愈发开怀,朗声道:“您方才出手那般迅健,还不够让徒儿丢脸么?跟了您十五年,才学了这般皮毛。”

“口气不小,你那还叫皮毛?”老瞎子乖乖地被擦干净了手和脸,人亦觉得精神不少,他笑道,“宸儿,今天是你的生辰,亦是你十八岁成人的重要日子,就别去练功了,玩一天。”

老瞎子说话间,洛宸已然将新煮好的茶端了过来。老瞎子抿住一口细细品着,又笑道:“小叶柒今番肯定来,你就在家等着她,多陪她玩玩,别老把人家晾在一边。”

老瞎子说完,又呷一口,笑得慈祥。但洛宸却蓦地不作声了。

她盯着老瞎子手里的茶盏眨了两下眼,才闷声道:“她来与我练功并不冲突。”

老瞎子点了点洛宸的脑袋,笑道:“师父知道,中秋的时候她弄坏了你欢喜的书,不过一本书,再买……”

“师父,您吃饭么?”不等老瞎子劝完,洛宸就把话题岔了开去。她随口一问,谁知老瞎子闻言,居然一口茶水呛到了鼻子里,咳嗽起来。

洛宸:“……”

老瞎子咳了好久,终于能说话了,不承想开口全是无奈。他语气里全是匪夷所思,问洛宸:“你读书习武天赋这般高,怎的做饭炒菜练不出来?”

洛宸:“……”

老瞎子又道:“记得,菜要切得均匀些,火要小一些……哦还有还有,盐少放一些……”

老瞎子唠唠叨叨,讲的全是有关怎么做饭的技巧,洛宸听完,闷着头不出声了。从小到大,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她都没有被老瞎子这般叨唠过,大概她自个儿也没想到会败在做饭手里,是以,不免有些沮丧。良久才闷声道:“是,徒儿记下了。”

然而下次,她手底下该没数还是没数。

山中冬日晴好,风情不失物外。尤其是老瞎子和洛宸住的这个地方,庭前便是一株接着一株生长茂盛的白梅。

梅树绵延,直通梅林:花开似雪,舒淡香馨。

用过早饭,老瞎子坐在庭前一株梅树下,仰着头,将他那双失明数岁的眼睛对着阳光,以另一种方式感知着冬天的温存。洛宸洗好了碗筷,将故月背在身上,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她此时的轻功已然十分高超,行止近乎无声,可路过庭前还是被老瞎子敏锐地察觉到。老瞎子笑她:“不是让你玩一天吗,作甚又要去?”

“家中柴火不多了,我去凇雾岭砍些柴回来。”洛宸不动声色,从她十多年来编造出的,为数不多且不知用过多少次的理由中胡乱挑了一个,回了老瞎子。

老瞎子但笑不语,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早去早回。

“我就练一小会儿。”洛宸的眼角翘了起来,她回身折返,跪坐在老瞎子面前,摇着他的腿哄他道:“怎么,自个儿徒儿勤奋,您老人家还不高兴?”

说完,她又从旁边梅树上折了一条花枝,送到老瞎子手里:“您先坐着,我保证此行打满柴收满菜,再给您带只野兔回来下酒。”说完,她粲然一笑,随即轻灵跃起上了树头,往凇雾岭掠去。

“这孩子……”老瞎子垂首抚摸着横在手中的梅花枝,笑得舒心。

山中的太阳是个吝啬的小人,一过巳时便藏到林立的山峰后面,只有几个特殊的地方能零星受到阳光的照耀。

洛宸走了有一段时间,老瞎子也站起身,往庭前的中间挪了挪。

那里还有温暖的阳光。

他站在那里,伸展了下腰身,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随即竟借着手中的梅花枝舞出一套炉火纯青的剑法。

老瞎子的功夫绝属上成,故而,这纤细的梅花枝在他手里,瞬间变成了锋利的剑,一招一式尽显锐利和锋芒。

枝上白梅迎风而颤,却绝不肯凋落,一如老瞎子桀骜半生的傲骨。

他一套剑法舞毕,伸出手摸了摸还在枝上颤巍巍的梅花,满意地扬起了唇角,转身回了屋子。他将这枝梅花小心翼翼地插在了桌案上的花瓶里。

瓶中已经有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干花枝,春天的迎春、海棠,夏日的槐花、紫薇,秋霜里的菊花,冬雪下的白梅……这些都是洛宸一年四季保留下来的。

老瞎子站在花瓶前面,有模有样地嗅着,依稀能闻到这些花混在一起的别致清香。他笑了笑,决定提前到下面去一趟。

然而,推开门的一瞬间,老瞎子脸上的笑容骤然而逝。

他进屋不过一盏茶工夫,再从屋里出来,庭前竟已围满了人。老瞎子居然没有察觉。

他们一个个身穿黑甲,头戴面具,手中兵器不尽相同。

老瞎子看不见,却从他们几乎一致的呼吸频率中探出浓重的杀意。他知来者不善,却不动声色,对其中为首的拱手道:“老朽无目之辈,岂敢让大人劳师动众,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少废话,交出沥血剑,饶你不死;”那头目懒得同老瞎子客气,开口便是威慑,“交不出,我把你这两只没用的眼睛挖出来喂狗!”

说着,他回身朝手下人一摆头。刹那间,这些人便同洪水一般涌进了仅有的三间屋子。

老瞎子被头目用长剑抵住咽喉,但他丝毫没有慌乱无措。直到进去的人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沮丧地从里面摇着头出来,他都没有变过一丁点脸色。

头目有些恼怒,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老瞎子,恶言道:“沥血剑在哪里?”

“江湖传闻,小人皆知。大人是聪明人,怎会轻易被传闻惑心。”

“传闻!哼,你骗鬼呢!”头目并不相信老瞎子说的话,他对身边一个人道了句“带过来”,便有一个被绑住手脚的人摔在了老瞎子面前。

“大人,就是他,当年若不是他被沥血剑反噬伤了这双眼,只怕我也同其他人一样,性命不保了。”那人从地上滚翻起身,爬到头目面前,高声道。

老瞎子的眉头,这才不经意动了动。

头目的目光锐利如刀,步步紧逼:“老东西,还不承认么?”

“大人要老朽承认什么?老朽当年确实拥有过沥血剑,可是这双眼您也看到了,沥血现下在何处,老朽不知,只能奉劝大人一句,还是收了贪念,下山去吧。”

“不知?”头目冷笑道,“我怎么听说你当年凭沥血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多少找你比试的人都死在沥血剑下。”

“江湖人之间的比斗,死伤在所难免。”

“这么说来,你当真不知?”

“不知。”

头目面无表情地盯着老瞎子片晌,突然冷笑起来:“不知那就不必留你了,给我杀!”他话音落定,四围的杀手立刻朝老瞎子扑了过去。

刀光剑影,顷刻在这座静谧的庐前斑驳起来……

洛宸练功已毕,身上被薄汗微透,觉得不甚爽利。索性她将故月背好,到溪边去洗脸。

寒溪的水本就要比别的山溪水凉上几分,又值隆冬时节,便越发具有提神醒脑之效了。

洛宸蹲在溪边,掬几捧洗去脸上的汗与尘,又等着水干去,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早晨老瞎子提到的,被叶柒弄坏的那本书。

那是她今年年初下山换粮,在路上无意中捡到的。起初她还以为是什么典籍,结果一看才发觉里面讲的全是些男欢女爱之事。饶她脸皮厚,也当即羞了个面红耳赤。

她不敢告诉老瞎子,却又不知为什么特别想留下来。于是,这本书便被她收了起来,还时不时被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来翻看。

这是洛宸的秘密,直到中秋叶柒来过节,在枕头下面发现了这本书……万幸的是其中内容没有被叶柒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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