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7)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洛宸的房门并没有关严,从门缝里透出些许灯火的光晕,将房中人端坐的身影在窗纸上投得颀长。

看到陆晴萱从门外探进脑袋,洛宸便起身随她出来。进了浴房,见浴池边上的雕花木格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衣物,除了中衣中裤,竟连亵衣裤都备好了。

洛宸有些惊异,转过身来安静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陆晴萱。

许是猜到洛宸在想什么,陆晴萱也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之前总有伤病者来此求医,也有身上衣物污秽不能穿者,医庄才时常备些崭新衣物,你放心穿。”随后她又补充道,“你伤口不能沾水,还是我帮你吧,沐浴后再换一次药,好么?”

“嗯。”

陆晴萱说得十分自然,的的确确是出自一个医者对病人的关心,洛宸自然觉得并无不妥。轻声应允后,她走到浴池边,默默褪去那件染了血色的外衫,就在手摸到自己的中衣领口时,她却突然怔在了那里。

陆晴萱关好浴房的门,回头见洛宸站在浴池边上并不动,以为是她腰腹间的伤吃不住她脱衣服的动作,正寻思着要不要上前帮她。洛宸却在此时将纤长的手指一勾,中衣便立时从她光滑的身上滑落下来。

她的腰上裹缠着厚厚的纱布,用以掩盖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至于其他地方,却是什么都没有了。本来合该有一件亵衣的,疗伤时因着不方便被陆晴萱毫不犹豫地脱去,是以,现下她那里只剩下一片大好春光。

陆晴萱盯着洛宸的背影,一时有被惊到,没有了衣料的遮挡,女人姣好流畅的线条立时呈现无遗。她心说这女人生得美就算了,作何身材也这般勾人,她一个女人见了都难免心游神晃、耳红眼热,若是被男人看了,还怎么得了!

更让陆晴萱始料未及的,洛宸竟把身子转了过来,光裸白皙的身子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杵着,胸前的一切景致也尽数钻进了陆晴萱的眼睛里。

陆晴萱:“……”

虽说先前疗伤时,洛宸的衣服也是陆晴萱换的,但当时情况特殊,就算是看了她也没有留意。偏生这会儿是在芝兰香熏又水汽氤氲的浴房,这般情景还当真让陆晴萱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

“陆姑娘方才说,伤口不能沾水?我可有听错?”

“……嗯。是……是不能沾水的。”陆晴萱怔怔出神,洛宸开口她才如梦方醒,见洛宸正神色自若地觑着自己,一时更觉尴尬。

“那我要如何沐浴?”洛宸面露难色,不解地看着陆晴萱继续问道。

陆晴萱这才完全回过神来。她有些不自然地走到浴池边,伸手试了试水温,转身对洛宸道:“你脱好衣服走进浴池再坐到边上,我来帮你擦洗,避开伤口。”

“好。”

洛宸应着她,随即将下身衣物也尽数褪去,陆晴萱却再也不敢直盯着她看了。直到洛宸依言坐好,陆晴萱才在洛宸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颇有些尴尬地向她走去。怎料两人靠近的一瞬,陆晴萱勉强稳住的心又猛然颤抖起来。

天!她好香!

第6章 它不可爱

浴房中水汽缭绕,陆晴萱和洛宸现下又贴得这般近,那股香气就黏腻腻地缠绵在陆晴萱的鼻尖处,挠得她心里痒丝丝的。

大概这香气独特得太过抓人,且陆晴萱先前只顾念洛宸伤势不曾留意,是以她一时没忍住,对着那片氤氲深嗅了一大口。

这是一种冷香,好似霜雪浸染下的白梅花,清香、冷冽,还掺杂着淡淡的甘涩。它是属于眼前这个女人的,独一无二的香。

陆晴萱简直无法抵抗,顷刻间似是要迷醉了一般,眼神也发了怔,手下的动作更是不知不觉停滞下来。

“陆姑娘。”

“……”

“陆姑娘?”

“……嗯……啊?”

“不是言说要帮我沐浴,怎的愣在那里?”洛宸的声音悠悠传来,目光却还似先前那般盯着陆晴萱瞬也不瞬。

在这清淡的嗓音里,陆晴萱堪堪回神,不料竟直接迎上了洛宸胸前白皙的肌肤和那两抹樱色。她哪里有准备,脸一下就烧到了耳根子。

可恶!

她眼下不想帮她沐浴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有点……忒丢人!

在洛宸依稀难以捉摸的目光中,陆晴萱强顶着尴尬,最后已然不知是如何帮她沐浴完的,只在后来她穿上了部分衣物,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为她上药包扎时,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再后来,陆晴萱又送洛宸回房,替她将如瀑的长发擦干、梳好……

做完这些,陆晴萱才终于觉得尘埃落定,万事大吉。

洗完热浴,洛宸身上清爽了不少,脸上那抹苍白也褪去些许,隐隐泛起红润,这便越发衬出她的动人容色,春日海棠一般。

陆晴萱站在洛宸身边,俨然有一种被月华围笼的错觉。

她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只好掩饰般眨了眨眼睛,叮嘱洛宸多休息,便带了房门出去,不敢再打扰了。

医庄很快静下来,能听到窗外风的叹息。

七个藏了心事的男人此时全都窝在偏房里无声无息,但真正能安眠的却没有几个。因着洛宸晚饭时说的那一番话,每个人都在考虑自己未来的路——习惯了听从,选择对他们而言,总是充满了痛苦。

洛宸吹熄了烛火,倚在床头阖眼小憩,但她同样无法入眠。秋风拍打着窗纸,发出啦啦的声响,与她此时心中的不安两相应和着……

被坤沙刺伤当日,洛宸于昏沉中想过一种可能,这两日又仔细思量一番,更觉如此。戾王合该是盯上自己了,而且可能从很早就开始。

遥记一年前,她奉命刺杀权臣沈巍,沈家上下一百三十八人无一幸免。而事后她却偶然得知,这原是戾王宣泄私愤故意为之,并非沈巍当真有罪。效命绛锋阁九年,洛宸一向秉承“忠于戾王,一心不贰”的理念,故而对很多事情不会多问。但因这次偶然,她对戾王的命令产生了深深的不解,也第一次对自己所为感到了罪恶。

又记十个月前,戾王派出的人在执行任务时违法行事,与当地执法官员发生冲突被扣押,导致任务延误。戾王一怒之下,竟派洛宸前去暗杀了那名官员,祸及满门。

有了这两次经历,洛宸终于变得犹疑起来——绛锋阁是杀手组织,手下人命无数,如果这两次都有冤情在其中,那之前呢?再早呢?究竟有多少次也是这样?

执行完任务归来后的那个雨夜,洛宸想起师父曾告诫过她的话:成败在身,是非在心。是以往后的日子,她再也做不到那般毫无杂念地接受任务,心上更似披了一条枷锁,进退两难。

由此,洛宸猜测,坤沙这次横生枝节,当受戾王指使,并非他一时起意。也许戾王早就看出她不似先前那般听话,便以这次任务为噱头,借机除掉自己。

倘若她没有果断对陆晴萱下手,便坐实了不忠之名,坤沙此举,便是名正言顺的清理门户;倘若她没有对陆晴萱手软,坤沙也可在任务中,趁乱背刺她一刀。

可是让洛宸更为惧怕的,远不止这些。

她很清楚,无论是完成任务后被杀,还是任务过程中被杀,以坤沙的实力都不可能做到。想来他也只是从中作梗引起骚乱,给自己造成一定的困扰或伤害。真正的高手,必然另有其人,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按照戾王的计划出现罢了。

戾王做事向来严谨,洛宸很清楚这一点,若她猜测不错,这个高手,料想应是个她不曾见过的。或许他的武功在己之上,至少亦不相伯仲。若非那日中间变故,给了此人趁她伤重出手的机会,后果……

想到这里,洛宸的脊背幽然发了凉,同时又有一瞬侥幸免死的庆幸——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陆晴萱昨夜睡得虽晚,可因着有早起的习惯,一到卯时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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