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228)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因着太过震惊,青阳仲燮原本疼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圈,他深知洛宸自当上阁主,便再没有亲手杀过人,这会儿怎会……

巨大的恐惧黑云压城般笼罩了青阳仲燮,他奋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逃走,洛宸却凛然侧目,冰刀霜剑样的眸光陡地射向他,竟射得他浑身一怵,又不敢再动。

见形势已被控制,栖梧和小宝便从藏身处出来向众人奔去,不巧正与洛宸觑向青阳仲燮的方向相对,竟也被那眼神震慑得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已然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之事,却没有一人敢开口劝阻,更没有理由劝阻。

青阳仲燮似乎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忙磕头求饶。但洛宸怎会有心情接受这种毫无意义的道歉,纵身欺至青阳仲燮身前将他踹翻在地,右膝径直压上他的胸膛。

青阳仲燮的胸骨顷刻间便被洛宸压断,口中鲜血随之呛出,喷洒在洛宸胸前的衣襟上,又顺着暗银色压纹堪堪蔓延开。

洛宸对此全然不在乎,只下意识地轻皱了眉头。而后她将故月一横,迅捷侧向插进青阳仲燮的脖颈复又抽出,苍白的面容须臾就被喷溅的血染红……

青阳仲燮最后抽搐了两遭,彻底死透。

随后,洛宸缓缓地伸展膝盖,神情漠然地从地上站起来,始觉心脏一阵阵尖刀剜挑般的疼。

她才深长地吸进一口气,却陡然似闭息般停滞住,良久又猛然急呼而出。如此短促的一声,竟复杂得似嘲似叹,似笑似哭。

十年,整整十年!

原来这十年她所有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饱尝的心伤孤寂,忍吞的非议凄楚,皆是拜戾王所赐。可她呢?却像个傻子一般,为了报答戾王精心编排出的“救命恩情”,不惜违背恩师教义,抛弃原则初心,卖身投敌,认贼作父!

甚至这么久,直到青阳仲燮说出真相的前一刻,她都不曾将当年师父的死,怀疑到戾王头上。

简直可悲!可笑!!可恶!!!

陆晴萱扯下一条衣摆,随意将颈间那道伤口压住,继而忍痛抬眸,但见洛宸背对着所有人身形寂寂。此时此刻,十年前初入绛锋阁的一幕,正在她的心间拼凑……

那时的她不过十八岁,刚刚经历恩师被害之痛,内心何其无助,若非戾王将她带回,她一定就死在那个陌生的小镇了。

她又何其不甘,不甘所有想报答的人都没有等到被报答的那一天。于是这份心思,在洛宸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变成妄执,又最终凝聚在报答戾王这一件事情上。

然而到头来,谁知真相竟如此不堪入目……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有太多想说的,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慨叹命运无常。

洛宸的心伤,不言而喻。

第152章 血染风竹(三)

偌大的风竹村,仿佛顷刻之间归于死寂。被洛宸击垮的总督府兵将,因着目睹了绛锋阁弟子被诛杀的整个过程,硬是强忍着断筋折骨之痛,几乎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唯有火舌舔舐村子发出的哔剥声,在天地间绵延相续。

洛宸提剑而立,身上一袭白衣被血色浸染得斑驳陆离,恰似一纸写满挽词的长卷,却又短得书不尽对故村新鬼的抚慰与祭奠。

陆晴萱一众此刻就站在洛宸身后,默然无声地觑着她孑然伶仃的背影,目光悱恻凄然。

因着看不到洛宸的表情,没有人敢贸然启口,生怕不慎触痛她强掩的脆弱,唯有同她保持这一定的距离,却又不敢远离。

蓦地,洛宸身子轻微一颤,开始缓缓地面向众人转了过来。他们下意识地抬眸与之对视,却连眼睛都未及眨一下,便惶然呆立——

这是一种怎样的神情啊?!

隐忍不曾滑落的泪再难收束,正蹚开她脸上血迹,冲出一条轮廓分明的浅沟,又在精致玲珑的下颌处,聚成一颗颗摇摇欲坠的淡红色珍珠。

她僵木漠然的脸俨若一块千年不化的坚冰,苍白无力地昭示着她心中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却又甚至被火风掀动的每一根汗毛,都染着欲罢不能的哀戚与悲痛。

陆晴萱心头酸涩难当,比之方才乍听真相时更甚更烈,令她一瞬间红了眼眶。她翕动了两下嘴唇,终究欲言又止,但见洛宸已缓慢举步,朝众人这边挪蹭来。

“……洛宸(大人)……”他们小心翼翼地唤她,她却置若罔闻。

突然,洛宸眉尖猝然不备地一攒,许是连她自己也没料到会如此,竟当即喉头发甜,胸中郁结陡地化作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众人见之失色,急欲上前,不料洛宸在踉跄一步之后又遽然倒地,昏厥过去。

陆晴萱眼前立刻被一片朦胧的水雾遮挡,喉咙里有“洛宸”二字呼之欲出,却又紧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三步并作两步赶至洛宸身边,将她扶起、搂住,而后似乎又无计可施,只能抽噎着在她憔悴颓唐的脸颊上细抚……

洛宸急火攻心昏迷不醒,青阳仲燮留在陆晴萱颈间的伤亦不曾处理,故而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叶柒环视四周,见半数房屋已作飞灰,所幸梁志博的家未被殃及。可惜他太想守护这个家,却“不自量力”地把命丢了去。

叶柒抬手,擦去眼角不知是第几次涌出的泪水,走近推开梁志博的家门,让众人进来暂且休整。

“不喜杀人的人能被你逼得动了屠刀……可怜青阳仲燮到死,都不知道你给他的是个假命令。”众人才进去不久,游夜便鬼魅一般从村外一棵茂盛的凤凰木上闪出影来,朝倚在树下的枭幽幽地说道。

枭鼻中冷斥,扬起眸子睨着村中狼藉,却并不在意:“能达到目的就行,欲成大事就要付出代价。殿下会记得他们。”

“会吗?”游夜闻言,讳莫如深地一笑,紧跟着从树上一跃而下,捎带着用余光瞥了一眼枭——墨银面具下的那张脸,从来都令他熟稔又陌生。

“你怎敢笃定他们不会来寻仇,而是按照我们的设计去寻沥血?”瞧了片时,游夜才又问。

“他们一个比一个聪明,知晓了这么多线索,定然以为我们在故意激那贱人,好让她自投罗网,势必会阻拦她来寻仇。绛锋阁对她而言如此苦大仇深,倘若寻仇无望,她必然要想尽一切办法不让绛锋阁得到沥血。”

游夜一边听枭成竹在胸地说着,一边召唤出一只蛊虫在长指间玩弄起来,蓝色的眸子里得意与思虑,欣赏与轻蔑并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不顾一切偏要搞死我们呢?”

“那就要看我们的人如何应对了。”枭的语调突然莫名阴沉了许多,眸光嫌恶地射向游夜的手,“再于我面前弄这个,爪子给你剁了去!”

门外火海连天、尸横遍野,门内却是被假象修饰的安详。

洛宸并没有昏睡太久,当身边的焦热逐渐淡去,她的神志也一点一点清明,最终醒转过来。

叶柒手执杯盏正要给她喂水,冷不防被她一声长叹惊得连退两步,又想起不久前她“六亲不认”地对自个儿动手,不由得火大三分。

“醒了正好,自个儿下来喝,也省却本姑娘喂你。”她把杯盏往桌子上一蹾,当真不再管洛宸。蓬鹗却知道,她只是心情不好又不想被人看出,于是默默地重新端起杯盏,送至洛宸面前。

洛宸堪堪接过,却始终抿唇不语,待垂首觑了被包扎好的右臂有一忽,才怅然地拧起眉头,朝桌边坐着的两个人瞧去。

栖梧正在替陆晴萱处理颈部伤口,是以虽然看到洛宸醒了,陆晴萱却不能第一时间来到她身前。又因着要忍受清创时的痛楚,不敢泄劲儿,她便一句话也不能说。

感受到洛宸的目光,陆晴萱微微抬眸,表情却因伤口的种种不适略有些怪异。洛宸心尖微刺,忙起身下榻坐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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