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224)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陆晴萱依稀觉得事情不太妙,便开口问她:“这个人是谁,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自杀。”洛宸声音发着闷,有对实情不明的难解,亦有对生活被搅扰的不悦。
陆晴萱顺着她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到男人的脖颈处,有一条两寸多长的口子。血液早已从里面喷射出来,体内所剩无多;半干不干的血凝成黏稠的膏状物,在血口周围糊成一片。
这人究竟是谁呢?为什么会在这个时辰来到龙泽山,还进到如此深入的地方?又为什么会在见到洛宸后,宁肯自杀也不肯先把话说清楚?
陆晴萱锁眉暗忖,很快便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男人认识洛宸,至少也认识洛宸、苏凤和谢无亦中的一个;而且这次上山来的目的,至少也应与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有关。
果然这世上许多事情是不能细想的,不然怎会有“细思极恐”这个词。
凇雾岭入了夜,气温便会很快下降,即便是在夏日,也会令人觉得凉意侵袭,周身不快。
皮肤上贴上一层湿冷的水汽,本就令人颇为不适,再想到这些,于是连汗毛都跟着战栗的感觉便更加一言难尽。
“既然什么线索都找不到,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回去。”叶柒说着,眸子向在身旁呆立,惊恐得不知所措的栖梧,以及把后背紧紧贴在她怀里,捂着双眼战战兢兢的小宝,怏然道,“让孩子看见,未免太晦气!”
叶柒说罢,四下微有沉寂。洛宸缓缓直起腰身,松明的火光斜斜地映在她神情淡漠的脸上,化成一派凝重。她没再说关于男人的任何话语,只应着叶柒说道:“回家吧,夜了。”
“……”陆晴萱心中不由一个激灵,她最怕听到洛宸这种意味不明的语调了。
而且不只她一个,所有人都从洛宸的话里感到一股寒意——一股被他们藏在心的最底层,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寒意。
一时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他们只是跟着洛宸,惴惴不安地往家返。
因这心事来得突然,洛宸并没有动用轻功,而是沿着几乎算不上路的小径踱步而行。
陆晴萱望着她的背影,仿佛看到一只孤傲的鹤,浑身被又沉又重的铁链缀着。它的两条翅膀在狂风暴雨中奋力地扇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飞上天际。
走出去没多远,洛宸突然停了下来。她微微抬起头,与月华遥望的眸子里有恍然之色一闪而过。
不待众人问她怎么了,她便迅速折返,顺手还从谢无亦手中将松明拿下,几步又蹲回死去的男人身边,捏开了他的嘴。
“大人,这是……”
其他人随之赶到,借着火光,能看到男人嘴里的一团乌黑。
“弄出来。”
“是。”
洛宸一声令下,谢无亦已经从地上捡拾起一根较粗的木棍,并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三下两下将木棍的头削得又扁又平,俨若一柄小铲子的模样。
他一手像洛宸方才似的捏开男人的嘴,一手将削成的小木铲伸进男人嘴里,手腕灵活又迅速地一阵搅动,很快将男人口中的物事拐带了一些出来。谢无亦将其放到松明下细观,才发现竟是乌黑浓稠的血块。
男人自刎的颈部,很有可能伤到气管,口中有血呛出亦没有什么奇怪,但这血的颜色,却不该呈这般的乌黑之色。
洛宸将松明又凑近了许多,那团明热的火焰就在男人的颈部伤口边跳动。
果不其然,方才看他自刎时是因为光线太暗,没有人留意飞溅出的血是什么颜色;等到把人拖回来,因着血都差不多流干了,颜色自然也瞧不甚分明。
此番再贴身细看,众人才发现那伤口内侧,竟然也是乌黑的。
男人在自刎之前,已经中了剧毒!
洛宸的眉头情不自禁地攒成一座小丘,本来尚算稳定的心倏然被吊到了悬崖之上,一瞬间,恐惧与怒意同时漫上心尖。
她着实痛恨与惧怕平静的生活被再次打破了!
见此情形,陆晴萱和叶柒也不由自主地相视起来。她俩一个手指紧紧在身前绞着,一个牢牢扯着衣袍上的流苏,以至于险些将手指绞抽筋,将流苏扯掉。
“所以,他即便不自刎而死,也会因为毒发身亡?”栖梧面露惊异之色,同时又捉摸不透,“他此番受谁指使,指使他的人莫不是认得你?”
洛宸:“……”
栖梧的猜测,陆晴萱方才已然想过,因着害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她才在这些设想不曾与洛宸说并得到证实之前保持了沉默。没想到现下倒是被栖梧说出来了,甚至连幕后指使人这一层都想到了。
谁是幕后指使,洛宸不晓得,但她隐约已有所猜度。
假设是戾王派来的,他的目标会是什么呢?
依照先前已浮出水面的诸多线索,只有可能是自己或是沥血剑,不然戾王这么多年煞费苦心的经营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但不管目标是哪一个,这个人都没有理由在看到自己时就要自杀。
而且从他被下毒来看,指使他的人更可能把他当成了棋子,甚至有意算准了时间,刻意让他死给自个儿看。
比起男人来这儿的目的,洛宸更在意的是幕后之人刻意让自己目睹男人之死的用意。难不成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告诉自己有外敌来犯?
倘若这些都说得通,那么问题来了——幕后之人是如何得知自己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此地的呢?
这才是真正令她不安的原因!
洛宸的脊背上凉气直冒,她怀疑是否似先前那般,又被枭或是其他绛锋阁的人盯上了,还是说她身边有了奸细?
是栖梧、蓬鹗,还是谢无亦、苏凤?……那方才那些推演和猜测,还能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
又假使这只是巧到不能再巧的巧合,却也昭示着危险已然来临,她又当如何护身边这些人周全?
不知不觉间,洛宸的心就变得凌乱不堪。无意间抬眸,发现所有人正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灼灼的目光全无半点修饰和虚假。
洛宸顿时心鼓一响,眉尖迫不得已地抽动了两下,恍觉自己方才一瞬的心思是何等卑劣。
怕不是急昏了头,她居然怀疑他们!
她怎么能怀疑他们!!
……
众人回到家,已是后半夜。
这不明身份的男人横生的枝节,如同往他们平静如鉴的心湖中倒入了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石子,激荡起的涟漪从湖底翻上水面,一圈荡过一圈,又经久不散……
众人聚集在洛宸房中,叶柒像只丢了玩意儿的狗,转了一圈又一圈,心浮气躁:“这件事我们就束之高阁,坐视不理?”
“怎么理?你连对面是什么人搞的都不晓得。”陆晴萱一边反驳,一边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几度朝洛宸偷眼,每次看到的却都是她用拳头抵着双唇,皱着眉头,眸光幽邃又冷肃的样子。于是本就焦躁不安的心情,更似被拱了一把火,变得炙烤难耐起来。
“大人,绛锋阁蜀州分舵我之前执行任务时去过一次,您要是不放心,天亮后我去打探一下,看最近他们有没有什么动作。”见洛宸一直愁眉不展,蓬鹗上前一步,主动请缨。
的确,如果能主动掌握对方动向,自然是最好的。可是眼下情况不明,敌暗我明,万一蓬鹗离开后,不慎被对方算计,岂非得不偿失?
叶柒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不待洛宸说什么,先开口制止:“不行,我不同意!”
“阿叶……”蓬鹗皱了一下眉,似乎有话要说,不承想才起了个头,便被叶柒一巴掌拍在后脑上。
“说了不行就不行!你晓得对面来的什么东西?不知己不知彼,你这一去还不等于一死!”
蓬鹗:“……”
他应该还没笨到这步田地……
“阿叶所言甚是。”就在他还欲争取的时候,洛宸终于开口了,虽然听上去是那样心烦意乱,“这件事情发生得突然,又有太多不确定性,宜静观其变。天亮后,你们先随我去东云岭附近转一转,检查一下有无异常,另外这几日,行止坐卧要多多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