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207)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她边说边伸手环了洛宸的脖子,同时活动压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勾了洛宸垂散在鬓边枕上的一缕青丝,搁到鼻尖上轻嗅。

洛宸两日前才沐浴过,发丝间弥漫着清淡的皂荚香,缠在她白梅花般淡雅芬芳的体香里,俨然成了陆晴萱新睡后的一杯陈酿。

洛宸瞧着她那痴醉模样,任由她的手指在发丝间游走,却含了笑意道:“既然不曾睡醒,作何不继续睡,偏要闻我的头发?”

“你的头发……很好闻。”陆晴萱轻缓地眨了两下眼,不假思索便道。微微翘起的长睫,像蝴蝶纤细柔顺的触角,在晨曦中轻曳摇颤。

洛宸目光愈发柔和,在陆晴萱清丽娟秀的面容上仔细勾勒着。

忽然,她发现陆晴萱的眼角有一片血丝,顿时回想起昨夜之事,不禁忧心地问道:“昨夜你哭了好久,眼睛可有不适?”

陆晴萱:“……”

昨夜?

哭好久?

她这才恍惚忆起,自己昨夜是如何入睡的。

陆晴萱从未似昨夜那般后怕过,也从未似昨夜那般感动过,更从未似昨夜那般纠结过。

她后怕来路不顺不会有与洛宸的今日,感动洛宸对她一片似海深情,也纠结往后岁月仍有坏人暗中窥伺,背后黑手。

短短几个时辰里,她的心就仿佛被人用力攫住紧紧碾压过一般,任凭她疼到抽搐,也不曾有片刻留情与手软……

后来她哭倦了,依稀只记得被洛宸抱在了怀里,不想竟这般睡去。

“我……”

陆晴萱不由自主浅垂下眸子,瞥到身上的中衣,不用想也知是洛宸与她更的衣。她的脸依稀有些发热,非但没有从洛宸身上松开手,反而贴她愈加近了,将脸埋进她暗香浮动的颈窝,藏起面颊上根本掩藏不住的娇与羞。

“不是说今日动身吗,你我这般躺着,待会主人家可要过来劝早饭了。”陆晴萱埋着脸,声音有些不自抑地发闷。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在洛宸的颈间抚弄:“你不会打算在这儿吃早饭吧?”

“嗯,有何不妥?”洛宸将下颌抵在陆晴萱的脑袋上,语气玩味,“赵徽柔昨日那般无礼,不再蹭她一顿饭,如何彰显小心眼儿的魅力?”

“……什……什么小心眼儿?”陆晴萱一听,居然蓦地想起洛宸刚下墓时说过喜欢自己小心眼儿的话,不由一阵耳热,忙佯装不知地遮掩。

洛宸却浅淡地笑了声,疑问也似地道:“你和阿叶不都说我心眼儿小,莫非我记错了?”

陆晴萱:“……”

她从洛宸颈间堪堪地撤出脑袋,望着她微有一怔。转眼,二人又相视莞尔起来……

用过早饭,席方平本想以黄白之物相赠,被洛宸断然回绝。无奈,他只得亲自送众人至门外,又以好酒为众人饯别,如此,才勉强算是赔尽心中愧疚。

洛宸上了马,回身拱手对赵云雅道:“赵娘子,日后有机会,洛某定来寻你一醉方休,告辞了。”

赵云雅亦是大方礼貌地一笑:“洛姑娘慢走。”

出镇二里,众人或安静赶路,或低声交谈。叶柒不知脑袋里在琢磨什么,猛不丁地干笑了两声。

洛宸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向她,见她居然勾着那双桃花眼盯着陆晴萱动也不动,飞起的唇角上挂着明目张胆的调笑,分明在酝酿什么“连珠妙语”。

陆晴萱被她瞧了个哆嗦,心道这厮又要发什么癫。

洛宸却在这时先发制人道:“你若说错一个字,我便赏你一巴掌,如何?”

叶柒:“……”

看得出,她当真有话要说,不幸的是被洛宸一句话噎住未能说出口,人却被自个儿呛得咳嗽起来。

“狗东西你少打岔!”她横眉竖目,扫向洛宸的眼神顿如刀子一般。洛宸却兀自面无表情:“我不打岔,你且说,错一字,一巴掌。”

叶柒:“……”

陆晴萱的眉头一高一低地拧了起来,边听洛宸回呛,边暗忖叶柒心思。陡地,她恍然大悟,怒喝一声:“我警告你,你少拿我阿爹当噱头,他早就不干了!”

一经提点,洛宸亦回想起在祭血坛那里叶柒曾有过一通阴阳怪气,终于挑了一下眉,沉声道:“一巴掌。”

“……好吧,怪我多嘴。”当真是被陆晴萱看穿了,叶柒笑得有些悻悻然,只好转移话题,“说个别的,席方平他们下去的时候,那绢布地图已然是半张了,所以,另外半张呢?”

“……”

叶柒的话,似一记闷鼓,咚地一声捶在每个人心上。四下里却一瞬间静了下来,只听见马蹄轻踏小径,叩出嗒嗒的轻响,以及东风拂过叶梢,摇出的一片簌簌飒飒。

洛宸不由想起刺杀陆晴萱前夜,戾王召见自己时问的那些话,莫非另外一半,在他手中?

叶柒用手指卷起马脖子上一撮鬃毛,在指尖上绕着圈,又道:“而且,席方平既非从青铜门下去的,也不是从青铜门逃出来的,而是从晏诚救我们出来的地方出来的,自然不会见过千机连弩,更没有机会改造它,所以,改造它的会是谁?还有守着青铜门的彘,它的那只眼睛究竟又是如何瞎的?”

洛宸的表情变得有些令人难以捉摸,语气冷得有些发阴:“这座墓究竟被多少人光顾过,恐怕没人说得清了。”

“所以说嘛,我们这一趟下去,除了知道了一些不是必须要知道的,什么也没得到,这样下去根本找不到沥血剑。”叶柒摊开双手,无奈地摇头叹息,忽地又想起什么,犹疑地觑着洛宸和陆晴萱,“还是说,你们当真不打算再找了?”

“……哼!”二人默然片晌,陆晴萱突然一声冷怒,眼中升腾起层层寒意,“弄清楚玉佩的来龙去脉便够了,再找下去,只怕代价我们负担不起。”

“阿妮,当真不找了吗?”小宝本来睡着,许是陆晴萱声音突然提高了些,将她惊醒。

她从栖梧的环抱里睁开惺忪蒙眬的眼睛,仰起脸问道:“以前阿爹阿娘让我找他们藏起来的玩具,找到我才会开心,找不到就不开心,你们为什么不继续找了?”

“……”栖梧被问得一时语塞,抬头望向陆晴萱。

童言无忌,或许在小宝心里,找寻沥血剑和找寻被她阿爹阿娘藏起来的玩具也差不多。

陆晴萱一腔愤懑转瞬被这稚语化开,和栖梧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如何回答。

洛宸沉思须臾,驱马凑到栖梧身边,与她骈驾而行,复抬手在小宝头上轻抚几下,哄她道:“若是你不希望阿爹阿娘找到的东西被找到,你会开心吗?”

小宝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洛宸扬起唇角,挑眉一笑:“你不欢喜,别人自然也不欢喜,所以不能找了,晓得吗?”

“哦,那好吧……”

小宝似懂非懂地又点了点头,把头转向正前方微垂了,真的很认真地思考起洛宸的话来。

洛宸重新将速度慢下来,等陆晴萱从后面走到自己身边,好继续同她一并走。这时候,她才发现陆晴萱正觑着自个儿,笑得动人……

平静的日子俨若蜿蜒山林的幽泉,涓涓潺潺、不急不缓地流淌,抚着人们心上的伤与痛,也抚着人世间的冷与暖。

七天后,众人终于来到龙泽山脚下,一见,果然如洛宸所言。

龙泽山绵延回还不见尽头,山势高耸直入云天,山峰陡峻曲折峭险。

他们抵达时,时值黄昏日暮,落日残照下,但见群山苍青披霞,戴翠含金,日影阴晴徘徊,流岚明灭可睹。

刚进蜀州地界时,陆晴萱便觉眼中所映之景倏然与先前不同起来。一路边行边看,极简处亦是春草绵密,点缀长街,晴花分付,勾嵌墙垣。

“驿楼横水影,乡路入花枝。日暖莺飞好,山晴马去迟。”此刻站在龙泽山脚下,更觉气势宏大奇谲,景致秀色可餐。

“龙!大龙!”小宝眼中放着光,指着远处一座山峰惊喜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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