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178)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栖梧!”洛宸此刻正随其身后不远,见她突然痛苦地跪倒下来,口中还有低沉的□□,顿觉不妙。而这时,洛宸脚下地面却突然探起一截刀片样的东西,被三五根纤细的枝条托举着,闪耀着琉璃光彩,游蛇般向她小腿袭来。
洛宸眸光一沉,顿时了然。待那刀一样锋利的琉璃刃距离她小腿只剩分毫时,忽地一个虚步闪向一侧,紧接着剑光掠过,这东西便在顷刻间断成了七八截。
“晴萱,你抱着小宝,留意脚下。”
“好!”
“蓬鹗,你背着栖梧。”
“是!”
洛宸眼神冷冽,睨着散落一地的碎块当机立断地安排二人,随即转头与身后不远处尾随的桎攫对视一眼。蓦地,竟有了一种被施压的感觉。
于是,她又不放心地对二人道:“眼下我们必须一起走,你们万不可离开我五步之外,晓得吗?”
“……嗯。”
陆晴萱嘴上应着,心中却颇有不甘。
洛宸说话的声音已和平素大不一样,一听就是凭了一口气硬撑。倘若旧疾肆虐起来,还不知要忍受怎样的折磨。
她自是不能把小宝给洛宸背——纵然小宝很轻,对于现在的洛宸而言也是负担。栖梧当然更不行。
于是,这便导致与桎攫对抗的重担,最终还要落在洛宸的肩上。
陆晴萱想来一阵心酸,鼻尖萦绕的洛宸身上冷冽的香,在血与汗的浇灌中变得更加浓烈,浓烈得直将她呛出眼泪。
眼中雾气很快朦胧了脚下的路,她当真比任何时候都后悔下到这座墓中了。
“晴萱!”
神思恍惚间,身体突然被人带了一下,磕绊的工夫里,眼前几根对准胸口的枝条已纷纷断落。陆晴萱惊魂甫定,堪堪地定了思绪,才发现洛宸一脸焦虑地觑着自己。
“……我……”
“莫要怕,我在的。”洛宸抬起手,略有颤抖地抚上陆晴萱的脸,摩挲了两下。
陆晴萱背上的小宝瞧见,尽管两腮挂着莹莹泪珠,却也学着样子,把手伸向紧挨在边上、蓬鹗背上趴着的栖梧:“阿妮,小宝摸摸你的脸,摸摸……摸摸就不怕了。”
“……”栖梧闻言,艰难地回过头看着小宝,眼中浮起差异,随后又在唇边挤出一丝感动的笑容……
跑了一段时间,疯狂朝众人发动袭击的琉璃刃不知怎的,渐渐不再出现,他们这才能有短暂喘息的空当。
其间,蓬鹗转头看向身后,越看越觉得蹊跷。他沉着心绪,不宁地问道:“大人,怎么感……感觉它和咱们的距离,没甚太大变化?”
栖梧在他背上也攒眉:“莫非是……我们速度和它差不多,这才……唔——”她话未说完,猛不丁却是一缩身子,立时又疼得闭上了眼睛。
陆晴萱笃定事情绝非这般简单,只是一时想不明白会在哪里出问题。
洛宸则掩饰地在伤口处捂了片刻,脸色越发令人难以捉摸。
众人兀自被桎攫和前路的种种未知反复拖拽着,精神和体力都极度耗损。好不容易停歇片时,自是觉得每一口呼吸都弥足珍贵。
小宝攀住陆晴萱的肩膀朝远处蒙蒙地巴望,不一会儿突然伸手指向前面,对栖梧道:“阿妮,那……是什么?”
众人立刻循声而望,不由得呆立住——
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在几百尺开外拔地而起;门扇洞开,门框两侧紧紧接入豁然于甬道的石壁上,鬼怪张口一般。
从玄武门出来,一路上虽有墓灯零星分布,但灯光极其微弱,且方才他们的注意力又都在桎攫和脚下的琉璃刃上。若非小宝开口问询,他们恐是还留意不到。
“这……是一扇青铜门?”蓬鹗眼神素来伶俐,这一见恨不得将眼珠子看直了去。
他心神惊恍,良久才克制着声音又道:“跟咱们进来的那个门……怎的这般像!”
确然,这扇门乍一看去,是会让人产生一种马上就可以出去的错觉。但也只有瞬间而已。
青铜门后面的光线,与他们现下所处环境的并无不同,一样昏暗得看不到半点希望。
陆晴萱接连瞧了数眼,忧心忡忡地偏过眸子去看洛宸,不巧正看到她一手紧抠石壁,垂头微弓着身子发抖。
“……洛宸。”陆晴萱忙伸手相扶,抬手去擦她额角的汗,声音也跟着哽似放入平盘里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抖起来,“你还好吗?”
“……呵,”洛宸顿了顿,眉头分明还在一起蹙着,却艰难地牵了下唇角,“不妨事,一会儿就……就过去了。”
陆晴萱只是紧抿了双唇,默然无声。
“是真的,我……不曾骗你。”
陆晴萱仍旧恓惶不安地默默凝视着她。
所恨便是,明明知道她很不舒服,不舒服极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桎攫距离众人越发近了,近到若它如先前那般猛冲,定然能顷刻欺来眼前,所幸它此时行动受限,动转不灵。如此瞧来,他们确实颇有几分运气。
洛宸喘息未定,身子却已顽强地挺直起来。她望着青铜门凝眉,一个大胆的想法相应而生。
于是,她勉强稳住声音,对众人道:“青铜门后当有开阖机关,现下过去,或许……可将桎攫拦于门外。”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以桎攫目前的状态,料想也不可能敏捷到在青铜门关上之前追出去。若此举可成,他们自能转危为安。
可就在举步瞬间,洛宸靴底与地上一小堆碎石摩擦的那一刻,她心里忽地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因着那感觉,不似踩在碎石上,倒像是……碎骨头!
“慢着!”!可怕的猜论蓦地从脑海里闪过,洛宸陡地一声,将依言已跑出几步的陆晴萱、蓬鹗叫停。
二人当即驻足,却不解其中之意,只好转过身,神色犹疑地将她望着。
其实洛宸也不晓得自己因何而做他想,偏生感觉有时就是鬼使神差。陆晴萱、蓬鹗转身看她,她只回首盯着桎攫,深邃如夜空的眸子里笼了一片惊惑与骇然。
而桎攫,则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定神闲,它右手提着长剑撑住石壁,歪着半个脑袋也盯着洛宸。
——这是猎人看落网猎物的气势。
——这是胜利者碾压失败者的姿态。
洛宸只觉脑中一道惊雷劈下,随即便是心口的骤然绞痛。
她一个“跑”字尚不及脱口,桎攫撑在石壁上的手已然发力,青铜门居然以比想象中还要快一倍的速度关阖去。
“这……”
“什么情况?!”
“是圈套,快走!”来不及解释什么,洛宸情急中已先在陆晴萱和蓬鹗背上各推一把,急迫道,“必须在门关之前冲出去,迟了便来不及了!”
“……好!”
片刻工夫发生的事,骤然令陆晴萱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洛宸说什么她只晓得先应下。待跑出去几步之遥后,才幡然若梦之方醒,心中陡起三分寒凉。
洛宸现下可以笃定,脚下那些物事是碎骨无疑。定是不知什么人也如他们今日这般着了道,被桎攫挫骨于此。
更令她觉得懊丧的,是居然连桎攫从一开始就在设圈套都不曾看明白。
它在骗他们。骗他们以为只要不停下就不会被追上;骗他们认为青铜门后有机关可以挡住它;甚至骗他们带着偌大的希冀,一步一步向死亡走去而浑然不觉。
难怪它始终与他们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确保机关被触发后,他们很难在青铜门关上前跑出去;才能借青铜门围成天罗地网,前后皆变作死路;才能将他们施展手脚的空间缩到最小,拿桎攫百般无策……
倘若此时剖腹而视,洛宸恐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去。
桎攫也终于将手从机关上撤去,任由青铜门自行关阖,提剑朝众人一步一仄,却半点不减速度地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