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154)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洛宸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与凄惶,她不知作何想地怔了片刻,终于凄苦地闭上眼,把头埋进陆晴萱怀里,紧抿住了苍白的唇。

栖梧是苗医,又擅长外科,陆晴萱自然相信她的医术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这过程,实在令人心惊肉跳。

纵然洛宸可以撑,可以忍,到底还不是顶着血肉之躯,又如何承受得了针刀带来的苦痛?故而她紧绷了身子没多久,就在陆晴萱怀中筛糠般地发起抖来,甚至下意识想要往旁侧挪动,以求躲开那令她极端不适的种种。

其他人早已不忍地闭起了眼睛,叶柒更是连耳朵也捂了起来。陆晴萱却只能眼睁睁盯着栖梧手中的刀将洛宸伤口生生破开,目睹沾了药水的布条被塞进洛宸的伤口,又带着脓血残忍扯出。

晕开在洛宸雪肌上的斑驳血液,如同冬日雪地里盛放的红梅,却远没有红梅那样的美丽夺目,反而是一根根刺,刺得陆晴萱的眼睛和心脏也一并鲜血淋漓。

栖梧绝对担得起“良医”之谓,无论平日如何慈悲心肠,治病救人当真不敢有半点手软,更不会因为病人要忍受的痛楚而草草了事。

洛宸此刻一如在受刑,出于人对不适事物的躲避本能,她不知多少次想要将栖梧探过来的手推开,却又出于理智和陆晴萱的“强迫”,不得不咬牙硬受下这难耐的折磨。

眼角不自知地湿润,银牙似乎也要咬碎开去,就连相较下痛感并不十分强烈的缝合,也在长久的延续之后变得异常难忍起来。

分明身体虚弱到了极限,又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洛宸紧攥的拳头忽地砸向身边的地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坑……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洛宸自己都觉再没气力撑下去了,栖梧却在这时剪断了连接她肌体和银针的缝合线。

“洛宸?”她轻声唤她。

“……”

“洛宸?!”陆晴萱也低声叫她的名字,更透了几分焦急。

洛宸的眼皮动了动,依约听到二人声音,心头微微一颤;几乎快要放弃坚持昏沉过去的意识也猛地挣扎了一下,终于从嗓子里挤出微弱的一声“嗯”。

众人的心上一刻还如高挂悬壁的孤松,听到这一声,竟蓦地踏实了许多。

栖梧更是松了一口气,着手将她的伤口仔细缠裹,又宽慰众人道:“心肺不曾有伤,这是万幸——缝合用的桑皮线,静养几日待身体吸收便好。”

陆晴萱感激地点头应着,不忘挪了挪身子,好让洛宸的头枕得高一些。栖梧随后取了药粉,和着冷水溶在一盏随处携带的小碗中对洛宸道:“喝了药一会儿就不疼了,出去后再开方子调养。”

洛宸倦累地点了下头,轻启毫无血色的薄唇,在即将碰到药碗边沿时,突然停住,沙哑着嗓音,试探问道:“……傅野……”

栖梧闻言猝不及防,手蓦地一滞,几滴药从碗沿处晃出来,顺着碗身流下,跌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后面番外重点写一下叶柒他们的遭遇。小小拙笔,谢谢还在看的朋友。

第101章 白衣

溅出的药沾湿指尖,栖梧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依旧发着怔没有动,唯有眼神蒙上了一层黯然。

见她沉默着不做回答,洛宸越发笃定了心中猜想,她急欲挣扎起身,眼中泛起凄楚,哆嗦着嘴唇又问了一次:“傅野呢?”

分明已知结局,却又执拗地不肯相信。

“……”四下里依旧寂寂无声,只是众人眼中皆噙起泪水,纷纷把头偏向一侧。他们不敢与洛宸对视,生怕眼神交汇,会有人先忍不住。

洛宸苍白发干的嘴唇翕动起来,喉咙里却不曾发出半点声音,唯有支撑的身体越发用力,又在极限过后,无奈如颤抖在风中的枯叶,虽不屈却脆弱得摇摇欲坠。

陆晴萱瞧来只觉揪心。她红着眼睛将洛宸的身体按住,强忍悲痛安抚道:“你别激动,仔细伤口挣开。”

“……我……”

“听话,先把药喝了。”陆晴萱边说边接过栖梧手中的药碗,抬头瞥见洛宸悲戚面容,忽觉喉头一紧,蓦地涌起一阵心酸。她抬手拭去洛宸眼角泪渍,声音不由哽咽起来,最后竟哀求似的对她道:“你不能再有什么不妥了……”

声音越说抖得越厉害,好似不如此,她也终究会失去眼前女人一般……

生命的宝贵无价,源自逝去后无可再生;世间有“死亡”存在,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永恒。

傅野离去的事实,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忍让这残酷真相从自己口中道出。

死者长已,纵然有千般万般不甘,也是追不回的徒劳,只有守护好活着的人,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陆晴萱说得哀婉,洛宸心中自是愈加怆然:自己伤成这样,已然惹她耗去太多心力,实不该再令她这般忧心。

洛宸只得忍下百般哀恸,头向前伸了伸,将陆晴萱一直端在自己嘴边的药缓缓咽下,混着无奈与退让,不甘与求全。

这药味薄,并无甚腥苦之气,洛宸却好似饮了这世间最浓的一盏苦酒,苦碎了肝肠……

栖梧在一旁垂手而立,觑着洛宸和陆晴萱有一瞬间的失神,情绪比之先前,也越发低落了三分。

但终究,她什么也没说,只转身在地上用衣物垫出一块柔软,对陆晴萱道:“她很辛苦,躺下来吧,你俩都能舒服些。”

从长廊骨架手中死里逃生的绛锋阁杀手们惊魂甫定,仍是经过一番较长时间的休整,才觉绵软的手脚渐硬朗起来。

枭觑着游夜脸上、手上的血痕和淤青,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随后将一块软巾和一个水囊丢给他:“处理一下,稍后还要赶路。”

“哧——”游夜没有伸手去接,任凭两件物事摔在身前地上,却低声笑了笑。而后,他只将软巾收进腰间,把水囊还了回去。

“大人美意,软巾还算温柔些。”他眉眼含笑,说不上是讥讽还是自嘲。

枭冷眼睨着他,大有这人“不识好歹”的意味。

又过了半炷香时辰,游夜正阖目小憩,面前一块小石头忽然被谁拨去了一边。他睁开眼愣了愣,随即朝着面前空荡荡的一处空气开口道:“你动作真快,他们没再遇到什么麻烦?”

“死了。”

游夜:“……”

“什么死了?”枭听见稚楚的声音,突然紧张地转过身来,“那个贱人死了?!”

“前面有机关,他们分了两路,那道长一路的死了人。”稚楚说着,朝枭身边又挪了两步,带了一阵微风轻轻漾起,“大人,他们已经往前走了,咱们也得抓紧时间。”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难受?”石柱后,陆晴萱扶洛宸小心翼翼地躺下,又盖了件厚实的外衣在她身上。洛宸的手冷得似冰,陆晴萱替她掖衣角时无意间碰到,霎时便想起不久前种种,顿觉心疼得想要掉泪。

“流了这么多血,你是不是很冷?”她用手替她捂着,戚戚然问。

因着傅野之事,洛宸并没有心情多说话。可就在方才躺下去的片刻,荧荧火光里,陆晴萱眼角的泪竟直抵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令她不觉也眼眶一酸。

她脑中一激,迅速且深重地喘息了几下,立刻敛了颓败情绪,强作从容地答道:“不冷,也无不适,只是……”

只是?

不过寻常二字,陆晴萱果然紧张起来,忙停下手中动作,小心翼翼地问:“只是什么?可还有哪里疼……”

她兀自焦虑不已,洛宸却回手勾住了她将要抽出去的手腕,牵动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我是说,如此便不能躺在你怀里了。”

陆晴萱:“……”

眼圈一瞬间发了热,她这般玲珑心思,怎能不明白这是洛宸为了让自己宽心,不得已施用的“伎俩”?只是这滋味,当真说不好是难过还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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