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151)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陆晴萱已然动手查看起洛宸的伤势来。她嘴上手下两头忙活,一边解着洛宸被血黏住的衣物一边道:“将药箱里的纱布取些出来。”

“……好的。”

谢无亦不懂这些,却听话得很。他一边应着,一只手举着松明,还要用另一只手去翻找陆晴萱要的东西。纵然是那等手脚利落之人,做起来总也显得忙乱了些。

箭矢尚在洛宸体内,陆晴萱一怕弄疼,二怕再度弄伤了她,故而费了好些气力,才将伤口暴露出来。

果然与她想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这次,说不好算幸运还是不幸。

陆晴萱用酒冲洗了伤口周围血渍,反复将傅野当日情况,同洛宸现下情形两相对比。忽然纠结得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若说不幸,自然辩白不得。洛宸与傅野那日所中箭矢皆为青铜所铸,箭身的污损、青铜自身重量等外部原因,都为伤口的清理增加了难度。

可有一点值得庆幸,那便是洛宸所中之箭的箭尾较短,且箭杆更为纤细,透出身体的前端部分,也比没有射入的后端部分长一些。故而又说,洛宸是幸运的。

随后,陆晴萱眉眼不经意地低垂了一晌,心中便盘算起如何将箭矢从洛宸体内取出才更为妥帖来。

殊不知,洛宸正迷离着神志,启着一条眼缝瞧她。那眼神温和又不忍,一如被坤沙刺伤那日,她躺在蓬鹗腿上朝陆晴萱偷眼时的样子。

只是今日,却要令陆晴萱彻骨忧心了。

思来想去,陆晴萱最终还是决定,将箭矢从洛宸前面伤口取出来。如此创伤小,洛宸承受痛苦的时间亦能稍短一些。且倘若不幸,当真内里有伤,还可避免二次伤害。

这般想着,陆晴萱头不曾回地往谢无亦的方向伸出了手,欲将纱布拿来。下一刻,她却突然被咬了一口似的。

剧痛刺激下,她迅速将手缩了回来,同时吃惊地扭过头去:“……”

谢无亦这个木头疙瘩,因着洛宸上身肌体裸露,居然是闭着眼睛的。若不是方才伸这一次手,只怕松明的火焰,下一刻就要燎在她陆晴萱的头发上。

“谢无亦,睁开眼!”陆晴萱焦躁地推了他一巴掌。

他却把眼睛闭得更紧:“……不敢。”

“你不敢,我怎替洛宸包扎!”

谢无亦这才恍然大悟,难为情地睁开眼睛,把松明举到方便陆晴萱的位置。

洛宸听到二人动静,缓缓动了动。面前灯火摇曳,黑影也阵阵朝她袭来。

她抬起一只手拍在陆晴萱肩头,另一只手突然摸向插在身体里的箭矢,只用力这么一扯,便将其扯了出来。

搁在陆晴萱肩头的那只手也蓦地发力一紧,旋即,又吃力地捶在身旁石壁上。

陆晴萱吓了一个哆嗦,紧着上前替她摁住,又禁不住责斥道:“你怎敢这般胡来!”

她能感受到,洛宸在强忍着发抖。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我药箱里的药不多了,万一……”

没说完,陆晴萱的声音里就隐约带起哭腔。

她终是不忍再对洛宸斥责什么,那张疼到泛白冷汗涔涔的脸,已然揪疼了她的心。

墓室里昏暗而幽静,松明幽幽地燃烧,勉强暖着三个疲惫不堪的人。

纵使洛宸隐忍,疗伤过程中也免不了偶有低吟。每当这时,呻.吟声便被幽静空旷的墓室不加商议放大开来,仿佛有针刺在陆晴萱身上。

药箱里的止血药,早在青铜门那里给傅野用去了大半,之后他们一路波折,陆晴萱也不曾来得及从栖梧那儿添补一些。

眼下,她只得先确保洛宸的伤口止住血,至于清洗,那是后话……

包扎好伤口,洛宸虚弱地斜靠在陆晴萱怀中,峨眉紧蹙。她意识恍恍惚惚,身子起伏如在水波中飘荡,既不敢睡,又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是睁眼。

陆晴萱眼角泛着泪光,将她抱得重了也不是轻了也不是,如此心底越发绞得难受,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洛宸感觉自个儿当是清醒的,可不知为何见到了上元那日,她和陆晴萱、阿叶在揽翠轩的厨房里团圆子的场景。

——冬日的阳光虽然淡,却漾着别样的暖意,斜射在厨房柴堆的边边落落里。雪白的圆子有次序地躺在面板上,对望着锅中氤氲。

忽然,厨房的门被一群人蓦地踹开,洛宸眼中又毫无征兆地印出她师父被人打翻在地的场景。

两个场景相差太大,洛宸浑身一个激灵,从昏沉中睁开眼睛,神色茫然而恐惧。

陆晴萱同样被她吓了一惊,忙替她擦去额角冷汗,问她可有不适。

洛宸呼吸滞重磕绊着,蒙蒙地望着黑洞洞的墓室顶,突然失落地道了一句:“晴萱,龙泽山上的白梅……当开了……”

陆晴萱闻言鼻子一酸,眼中浮起疼惜。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洛宸的脸颊,似慈祥的母亲哄慰孩子般,垂首低声道:“出去以后,就回家。”

第99章 番外·酒酿圆子

上元佳节,对国中大多数人而言,是十分盛大庄重的节日。纵然身在他乡,流离清苦,仍敌不过心中那片热忱,像抓在心上的一只猫爪,挠得人心痒。

这天,陆晴萱特意起早。因着几日前,叶柒便同她盘算要做酒酿圆子一事,说是曾在京城的醉仙楼吃过一次,觉得不正宗,要吃一回正宗的才算余生不亏,死也可瞑目。

陆晴萱嗔她,大过年的也敢胡说八道,如此“死”“不死”地挂在嘴边,不怕天上玉皇听了降罪。

叶柒却兀自嬉皮笑脸,叼着两片竹叶在陆晴萱身边晃荡,如同一只围着主人打转的毛绒大狗,磨人又让人狠不下心去驱逐。

“想吃便是想吃,作何说什么正不正宗的话来饶舌。”洛宸于时端了栖梧备好的茶点从厨房出来,恰巧撞见此情景,编排她道,“若晴萱做的你也觉不正宗,又当如何,莫非就余生有亏了?”

“我说怎么眼皮一个劲儿地跳,你一来果然没好事!”叶柒闻声停下脚步,转过头眼神犀利地剜着洛宸,鼻孔出气道,“拿的什么好吃的?”

“我来没好事,是以,不是好吃的。”洛宸给了叶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从盘中取出一块芙蓉流心酥送到陆晴萱嘴里,待她咬下一口,又替她将剩下的拿在手里。

“不是好吃的你还喂她,哄奶娃娃也不似这般哄的!”叶柒气得跳脚。

陆晴萱瞧她一副要扑过来吃了自己的架势,忙紧着咀嚼了两口,将口中点心吞下肚去,而后一本正经道:“不打紧,我不吃好粮食的。”

叶柒:“……”

在她心目中,洛宸是个狗东西,自然不消多言,没想到陆晴萱也越发变得不识抬举,居然还跟洛宸串通。

这两人沆瀣一气,着实可恶。

她闷闷不乐,憋了一肚子火要去找蓬鹗耍。至于怎么耍,想想那日揽翠轩经久不衰的哀嗷声,便可知晓八九不离十。

望着叶柒不羁的背影,陆晴萱不禁莞尔,片刻后,又缓缓转过身,纤纤长指轻轻勾带住洛宸的腰带,明眸带笑道:“你觉得,我会做得不正宗吗?”

洛宸也笑了,又让她咬了一口点心,反问道:“那你说,何谓正宗?”

“不偏为正,人以为宗。故而味道不偏怪,又是出自晴萱你手,便可谓正宗。”栖梧笑着,也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托了一壶新煮的茶汤,接洛宸的话道,“新煮的君山银针,尝尝去?”

三人于是相视一笑,各自端了东西,往平日用膳的亭子而去……

陆晴萱有时也恨自个儿心肠太好,分明拒绝叶柒拒绝得毫不心慈手软,上元这天,却还是早早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准备着一头往厨房里扎。

揶揄归揶揄,但她自身本不厌此事。这种清欢之味与烟火之气,相反倒常常令她觉得安稳。每当置身其中,心中泛起潮润,便一如阿爹娘亲同在的年少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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