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院出来时间还早，她难得有空开着车悠悠闲闲回家。到了秋天，暑气退了一半，她没开空调打开车窗，扑面而来是桂花香。

她想起刚来唐城那一年，第一次嗅到唐城的桂花香。

她从小长大的姑苏城也种桂花，到了这个时节，桂花香气浓郁霸占着鼻腔，不似唐城这般，花香卷在风里，浅浅轻轻，若有似无。

她那时候不习惯，总觉得这香味太淡了，想循着味道去找香气的来源。苏樾影笑她傻，说桂花树就在她面前，还要找什么来源。

“我只知道橘生淮北为枳，怎么桂花到了北方也没那么香了。”

“密度没有你们那那么高？品种也可能不一样吧。”

赵熙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只是那个时候她刚离开家，过了觉得一切都新鲜的阶段，想家的情绪被因为秋天干燥而有些痒的皮肤放大，变成了对着一棵树的思考。

苏樾影哪里察觉得到赵熙的这些小心思，只笑她读书读呆了，需要一些业余生活丰富日常。

又一阵风吹进来，赵熙突然意识到，曾经的苏樾影不是什么心思敏感的人，经常摸不清她的小情绪。做事也是，不拘小节，大开大合，从不会像如今这样瞻前顾后。

是长达一分多钟的红灯，信号灯读数一直停留在99。赵熙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方向盘，灯信号灯的变化。信号灯终于开始读秒，旁边的手机也适时“叮”一声响。

她侧头看屏幕，是购票软件的推送。

【演出上新……】

赵熙自诩不是什么开车技术特别好的人，技术不够就专心来补，等红灯时没有得空就看手机得习惯，今天也是如此，在确认手机上不是需要立即回复的消息后便回过头，等红灯变绿，接着往家的方向开去。

直到车在地下车库里停稳，赵熙才又拿出手机，重新查看那条推送。

【演出上新

苏打音乐节唐城站，大牌光临，邵淼、邢楚姚、花朝乐队、银河九号等强势加盟……】

“花朝？”赵熙一边往电梯走一边点了进去：“十月二十五日……”

她切出购票软件，去看自己的日程。

转诉讼之后最大的改变便是周末自由了一些，日程几乎都安排在周内，只有少数的周末会被占用。目前看来那个周末她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VIP区单人票588，双人999，怎么想都是买两张比较划算，她果断下单付款生怕买得晚了VIP区售罄。

将订单页面截图，发给徐泽岚：“下下周去看音乐节？”

直到两个小时后，赵熙才收到回复：“下下周要去项目上。”

她忍无可忍发了语音：“徐泽岚你去跟工作过吧。”

徐泽岚平静回复：“反正不跟你过。”

划出和徐泽岚的聊天框，赵熙想也没想，点开了苏樾影的名字。

“25号音乐节有花朝，我多买了一张票，一起去？”

苏樾影显然是第一时间便看到了消息，赵熙在聊天界面里待着，看到对话框上面从“苏樾影”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变成“苏樾影”，再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往往复复不知道多少遍，终于，对话框里多了一个字。

“好”。

音乐节很快就到。

套票需要两人一起入场，赵熙便刻意到得早了一点。、

赵熙原本以为自己需要在停车场等很久，没想到苏樾影到得比她还早。

两人目标明确，奔着花朝乐队而来，不强求所有乐队都要看到，只求花朝一首歌都不要错过。

二人这内卷式早到倒是让不仅让二人计划没有落空，甚至额外收获早花朝出场两个顺位的银河九号。

“今天内场比上次挤哈。”两人站在VIP区的最后面，看着台上乐队卖力表演。

“对啊，”赵熙来之前仔细研究了阵容：“压轴和大轴都是爱豆，粉丝多。”

两人手上各端着一杯可乐，苏樾影买的，说是为了谢谢赵熙的门票。她本来还说要买鱿鱼，被赵熙制止。

当然，赵熙只说自己在减肥吃不了这些高胆固醇食物，却没告诉她是因为看到鱿鱼想起了上次音乐节。

天边挂上了橙粉色晚霞，秋风吹来二人没忍住一起打了个寒颤。

“需要外套吗？”

“我带了披肩。”

异口同声。

“你……居然会自己带外套了？”苏樾影很是惊奇。

在她的记忆里，赵熙的专业书永远都是拆散的，上哪课带哪页，能只带一支笔就不会带一个笔带，出门多带一串钥匙都会嫌累赘，更遑论带一件外套。

“人是会成长的嘛。”

苏樾影看着赵熙从包里拿出的那件薄外套，想着人成长了一些，但是不够。花朝要八点之后才出来，到时太阳已经彻底落了，赵熙手上那件薄外套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需要吗?”赵熙将外套递到苏樾影面前。

“没事，”她拍拍自己的包：“我有披肩。”

台上的乐队又换了一组，叫橙子汽水还是什么的，苏樾影听得也不是很清楚，也没记住。大屏上乐队的成员都是些年轻的面孔，主唱在台上活力四射，根本不管动作幅度太大会导致收音断断续续，从舞台这头跳到那头，像是要将舞台跳穿。

“真好。”

“什么？”

“年轻真好。”

苏樾影将头发用抓夹随意抓起，风扬起被遗漏的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睛。

她将可乐举向一整个橙红色的天空：“出来吹风真好。”

赵熙也和她一起举起纸杯：“那就敬夕阳。”

“嗯，敬夕阳。”

“气都快跑没了。”赵熙喝了口可乐后抱怨。

“那再买一杯？”

“别别别，花朝快出来了。”赵熙转头对上苏樾影一双温柔的眼睛。

二人对视的时间不算多，身高差放在那，如果平视赵熙会正好看见苏樾影的一双薄唇。

但苏樾影正低着头看她，她又微微仰头，两双眼睛正好对视。

微风徒增暧昧，苏樾影一时有些尴尬，先一步回过头来：“他们几点出来来着？”

“时间表上写的八点零五。”赵熙也将视线重新投向前方。

“那快了。”

花朝比原定时间出来的早了点。老乐队有老乐队的默契，调音的时间比前面两组快了不少，主唱声音响起，现场也high了起来。

“花开花又落人来人无踪

有缘自相聚无缘再难会

纵使天意少不管旧情人

花舞花瓣飞今朝谁人醉”

台上花朝乐队唱着他们的第一首歌，也是他们难得正常的一首歌，歌词甚至带着几丝韵味。但内核却和他们大多作品一样，都是豁达和放下。

没什么事情是必须达成的，没有什么人是不能失去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怕明日不相逢。

那时候赵熙确实听不懂花朝，觉得《花朝》这首歌矫情，其他的歌又都神经。后来工作了一段时间，面对了太多的无能为力，才明白花朝唱的不过是人生常态，而适度发疯有利于身心健康。

“确实啊，年轻真好。”

常逸还小，虽说不一定非要苏樾影哄睡，但半夜醒来时还是要找妈妈。苏樾影不敢回去太晚，这边花朝下场，两人便准备离开。

“你才多大。”

这对话似曾相识，赵熙却给出不一样的回答：“你说得对，工作之后人就会变老。”

“我说得不对。”

音乐节正直酣畅时刻，出了观众区外边便没有了什么人。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草坪上，没有了挡在前后的人墙，风比方才凉。

苏樾影收回自己许多年前的话：“工作只会让人长大，结婚生子才会让人变老。”

“所以后悔吗？”和上次分别时几近质问的语气不同，赵熙这一次话语间多是关切。

苏樾影不再逞强：“我说后悔，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