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同行(97)

作者:七画


但她就是生气,不自觉就展露情绪。

陈最边旁观边啧啧称奇,心里真是愈发佩服起宋卿来。

闻奈的手掌被轻轻握了下,恢复了从容,说:“我和陈最一起。”

她算了下路径,距离水库不到十公里,应该不会有事的。

络腮胡队长连声道“好”,说:“那我们便不耽误时间了。”

他们有序地登上石桥,桥下水流骤急,看得宋卿胆战心惊,直到把那道熟悉的身影送到对岸,她才安排起接下来的行程。

“换上冰爪,我们出发。”

“是!”

另一边,云天的人在两小时内赶到了现场,大型机械是在昨夜大暴雨之前进来的,如今山路塌陷,面临着无法往外面运输的情况。

“倒是能把伤者救出来,但是只能抬上车,腿部被压迫了这么久,必须立马急救才行,我们的医生留在下面的点位,要不然只能把人举起来抬出去!”

眼前的砖瓦房垮塌得不成样子,半壁墙被冲到了河岸浅滩的位置,雨水终于小了很多,眼下是救援最有利的时间。

村民冒了半颗头出来,下半身被房屋压着,据他所言,有根钢筋插进了左大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救救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他痛哭流涕着,哭着哭着声音低若蚊蝇,“救......我。”

陈最他们拉了块篷布遮在他头顶,避免过多的淋湿,造成失温的风险。

这时,探查的消防从下面支出半截身体,“不行,原来的救援方案只能作废掉,是贯穿伤,要把钢筋切断,大型机械进不来,我们只能用人力把墙壁支起来。”

云天一队二队加起来就七八个人左右,大部分消防力量在下面的位点,无法立即进来,他们急缺会止血操作的人员。

这时,闻奈背着急救包站出来,声音十分平静,“我来止血。”

络腮胡愣愣地看了她几秒,“好!”

仍然安排了举着篷布的人员,闻奈给伤员喝了点热水,温柔地安抚着。

伤员舔着苍白的嘴唇,努力扯着笑,“麻、麻烦你们咯。”

“一二三!起!”

“嘿!一二......三!起!”

“......”

他们大概试了三次左右,用的力气十分克制,生怕把旁边的落石也给惊落下来。

伤员表面的石头很快被清理干净,发现情况又要比想象中好一些。

他们临时把越野车当做救护车,拆了后排的座位,把伤员连同贯穿进伤口的钢筋石块一起抬了进来。

闻奈拆开急救包,戴了干净手套,迅速用止血带绑扎,沉声说:“左腿暂时不用处理,右腿出血部分在深处,外部加压很难止血。”

陈最是个粗人,再加上在拂舟过了几年安逸日子,把很多急救技巧都抛之脑后了,声音有些颤,“所以你直接把纱布塞进去了?!”

“嗯。”闻奈低着头,神情冷峻。

络腮胡说:“蠢蛋!专业术语叫wound packing!”

这时,他的通讯设备突然响起来,接通,很大一声“喂!”

“李队长!李队长!”

信号差起来,电子音滋滋啦啦,像电视机丢失信号事的雪花斑点。

“李......救.......我们在风坪电站......”

“桥面垮塌......下坝址一公里处——”

“滋——”戛然而止。

闻奈猛然抬起头,鲜血从她的额角滴落到唇边,颜色像极了盛开的娇艳玫瑰。

第81章

在宋卿失联的第六天,余叔亲自来了苍溪县。

苍溪县人民医院历史悠久,正门口是遮风的塑料门帘,公告栏里的纸张风化成碎片,余叔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甚至连闻奈小姐的面都没见着。

住院部二楼,蓝色布帘被掀开缝隙,陈最藏在后面,手里削着苹果,疑惑道:“这是你家里的人?”

闻奈点点头,脸色苍白如纸,“走了吗?”

“没有,守了三个小时了。”陈最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唯恐惊着病床上的女人。

自从......哎,他简直不敢回忆当时的情况。

——

那通请求支持的电话断得很突兀,上游泄洪的水急冲下来,水花击打着石壁,他们每个人的心都倏地被揪起来。

“是谁的电话?”闻奈嗓音轻颤,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络腮胡队长迅速镇定下来,说:“是小王工程师。”

哦,原来是小王工程师。

闻奈几乎在这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在脑海里机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缓慢地想:那,我的宋卿呢?

不过,她没有问任何人。

毕竟,络腮胡队长方才是外放的通话,能提炼出的信息非常有限,她仍保持着良好的教养,不去过多为难不相干的人。

手底下的伤员疼得昏过去,晕倒之前紧握着闻奈的手,不停念叨着——“谢谢,谢谢。”

闻奈的袖口和前襟沾满了喷射状的血迹,看着伤员老伯近乎透明的脸色,她没有来地联想到了宋卿,视线便模糊不清。

把干净的纱布塞入伤口,然后从外部紧压着包扎,闻奈处理完以后,轻轻念了声“陈最。”

陈最忙转过头来,他方才已经和络腮胡队长商量好,把一队留在这里疏通道路,二队立即上山支持环宇工程师。

但当他看见闻奈的眼神,安慰的话便如鲠在喉,“奈奈,我们现在就过去。”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凭借自己贫瘠的词汇量,陈最很难描绘出来,担忧,害怕,胆怯,他只是看着,便觉得心如刀绞,连呼吸都放轻了。

闻奈从车上下来,身形不稳地扶了下车门,眼眶微红,唇瓣被抿出两道细小的伤痕,“陈最,很抱歉,接下来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我是必须要去风坪电站的......”

很显然,她手足无措到根本没听见陈最刚才讲了话。

陈最眼睛也发酸,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重复道:“没关系的,我们现在就过去,宋卿的专业知识那么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终于,陈最替她道破了心里的恐惧。

闻奈喉间艰涩,眼泪欲夺眶而出。

云天一队同消防交接了任务,迅速整理好行囊折返,他们缺少冰爪,所以攀登得十分艰难。

闻奈走在最前面,领先队员十几米的距离。

陈最也没心情插科打诨,一路上沉默不言。

络腮胡队长忍不住说:“闻小姐走得太快了,旁边是悬崖,又没有护栏,这样非常危险。”

天公不作美,雨水斜坡上流下来,他们像在淌着溪水,陈最抬头看了一眼,蜿蜒的山路,已瞧不见闻奈的影子。

他喘息着说:“没关系,她有分寸。”

络腮胡也隐约察觉出闻奈与宋卿的关系,重重叹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他们紧赶慢赶,进入山顶笔直的通道,总算是追上了闻奈。

陈最疾步走到她身侧,瞥见她的雨衣多处破损,特别是手肘关节处,能窥见模糊的伤口,暗红的血渍。

他欲言又止,“你别——”

闻奈却平静地说:“她在等我,我没关系。”

陈最感受到她情绪的宁静,却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后来络腮胡队长尝试联系小王工程师,始终没有响应。

行进至目标位置,下坝址约一公里的位置,闻奈顿住脚步,朝身侧看了看。

突然,从上面冲下来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跑到近处的时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众人面前,“李队长!李队长!”

闻奈半跪在地上扶他,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嘶声道:“宋卿呢?”

小王工程师哭哭啼啼起来,“宋......宋总,她摔下去了,为了拉老谢,她.......们一起,从那个桥上,那个......”

闻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一处断裂的石桥,断处牵连着摇摇欲坠的碎石,悬挂在湍急的水面上。

“闻奈!”陈最目眦尽裂,冲过去拦住她,“你冷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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