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限定(16)
作者:观棠也
我怕贸然的开口会让她更加生气,我也害怕会让她自责。因此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说什么都不合适。
侧目的时候看到天边那两颗星星。
它们也会和我们一样吗?
它们靠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有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解释的时候吗?
或许它们和我们是一样的。
它们的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彼此。它们应该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不知道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它们会变成什么样吧。
没人引导,没有说明书,看不见未来,只有彼此——它们或许和我们是一样的。
我仍然觉得我欠周令也一个道歉。
不是为了别的,她刚才哭的那么厉害,我自己都心疼的不得了。
因此我说:“对不起。”
周令也没有应。她轻轻拍我小腹的动作没有停下。我看到她微微抬了抬下巴,似乎在隐忍什么。
然后我单手撑着地板坐起来,和她面对面。
夜色下,周令也的眼眶红了一圈。
她很平静地看着我,一直到眼泪要掉下来之前才用很轻但是很坚定的语气对我说:“陆祺燃,我们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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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成功
夜里十一点半,我和周令也一人背了一个包,包里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我们身上所有的钱。
然后我们就踏上了逃离的路。
在路过我家的时候,我拉着周令也停下来。
我说我去家里拿点钱。
周令也呆呆地‘啊?’,显然没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拉着她熟门熟路的绕到我的房间,伸手推了推窗户。窗户纹丝不动,我就知道贾芳明肯定是发现我上次怎么进的家,她把我房间的窗户锁了。
周令也在这时候凑到我耳边来,“这是你家?”
“嗯。”
周令也勾一勾我的小手指,“走吧,别拿钱了。”
我说好,转身和周令也一起走了两步后停住,弯下腰在草丛里摸到一块石头。
周令也看看我手上的石头,又看看我家的窗户。
我抬起手来,那块石头当然准确无误地砸向我自己房间的窗户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非常响亮。屋子里很快就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我拉着周令也扭头狂跑。
耳边都是风呼呼的声音,周令也的脚步跟在我后面急匆匆的,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快乐,于是大笑起来。我笑得恣意又张扬,落到贾芳明的耳朵里,估计会被认为是欠揍又讨打。
周令也跟着我一边跑一边说慢一点,但很快她也和我一起笑。她的笑声真好听,比我的好听多了,清脆的,铃铛似的。
她大笑着叫:“快跑!快跑!好刺激呀!”
我们一起跑出小区,跑过一个路口,两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我停下来,她一个惯性撞到我的身上。我原本就开始发疼的伤被她一撞疼的眼角滴出一行生理性眼泪。
周令也大喘着气向我道歉。
我一屁股在马路牙子上坐下,喘匀了气才说没事。
夜里没有公交车了,我和周令也打车到的火车站。
我们凑了钱,买了两张硬座到樟市。
樟市离丘市其实不远的,但是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出过本市,而且身上的钱也只够买两张到樟市的票了。
硬座十个小时,我和周令也刚上车的时候还兴奋地东张西望,但很快就坐的腰酸背痛。
周令也惦记我腰上的伤,要我靠到她的身上。我说不要,我还想看外面的风景。
这时候夜更深了。
我想不出比黑色更黑的颜色是什么。火车上只开着小小的夜灯,但足以把我的脸倒映在车窗上。巴掌印淡了很多,我把额头贴到车窗上,这样才能看到外面的景——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太黑了。
远远的地方有零散的几点暖橙色亮点,不知道是火还是灯。
温热的呼吸和果木香味凑到我的身边,周令也轻声问:“你在看什么?”
我跟着她压低声音:“你看那边像不像老人家常说的‘鬼火’?”
“什么?”她困惑。
火车路过了刚才的亮点,四下里恢复成一片漆黑。
“没有,开过去了。”
“你说我们现在开到哪儿了?”
“不知道。周围都是荒地。”
“荒地上会有人住吗?”
“……应该有吧?我觉得有。但是太黑了,实在看不清。”
周令也的轻笑吹起我的头发,“荒地上怎么会有人住呀?有人住的地方,还叫作荒地吗?”
我把贴在车窗上的额头试图贴的更近,在这一刻非常认真的探究周令也话里的真假。然后我说:“真的有,有坟。”
“哦……是死人住的地方。那也确实算是有人住了。”
坐在我们对面的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奶奶。
自从我们上车之后她的眼睛就一直是闭着的,这时候才睁开眼,对周令也说:“小姑娘,别说‘死’不‘死’的,大晚上的,多不吉利。”
我和周令也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接话吓了一跳。
周令也吐了吐舌头,对着那老奶奶的三角眼说一句:“抱歉呀,奶奶。”
周令也长得很乖,说话也很乖,老奶奶一瞬间就没有了刚才的不满,苍老褶皱的脸上都是笑容:“两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晚还在坐车呢?”
我的手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周令也的手,然后说:“我们回家的。我们家在樟市。”
“哦哦。两个小姑娘,出门在外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家好。”
“嗯。”我很敷衍的应了一句,然后扭过头,轻轻拍了拍周令也说:“你不是困了吗?睡觉吧。”
意思是不要再和陌生人说话了。
周令也很乖很乖地闭上眼睛,靠到我肩头的时候还有意的避开我的伤口。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我梦到了我亲妈。
梦里是她带我在路边买淀粉肠。我不记得那天她为什么要带我去买淀粉肠,但我记得那根肠很大,足有我脸那么长。
她平时不给我买这些,所以那天的淀粉肠我吃的很宝贝,一小口一小口的,不停地用嘴唇抿着油香。
在梦里我妈喊我‘燃燃’。
我这时候想起我原来是有个小名的。不过这个小名只有我妈这么喊。我爸一般都喊我‘喂’。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不喊我。我熟悉他的拳头多过于他的声音。
而等到我妈丢下我走了之后,我的小名就再也没有被人喊起过。
她说:“燃燃啊,妈妈去边上的小店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等妈妈,不要走开,好不好?”
梦里的妈妈没有脸。可能是因为我早就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所以在梦里她的脸也是模糊的光影。
但是她说话的语气很温柔。
我的心里只有淀粉肠,根本没有仔细听她说什么,就说好。
梦到这里,我猛然惊醒。
火车还在继续前行。
刚才的老奶奶也闭着眼睛。
周令也趴在面前的桌子上,脸埋在胳膊肘里,发出轻轻的鼾声。
梦里的事情发生在我两岁。
我记事是很早的,甚至对于一岁抓周的时候还有片段式的记忆。我记得我妈抱着我,指着什么东西对我说‘抓那个,抓那个’。我还记得我爸在边上喝酒,催促‘赶紧的’。
那个买淀粉肠的事情我也记得。
那天我站在小摊子边上把淀粉肠吃完很久,插着淀粉肠的签子都被我嗦的没有味道了,我妈也没来。
那个炸淀粉肠的小摊贩没了客人,就来逗我。逗得话就是那种讨厌的大人话,‘你妈妈怎么还不来呀?’,‘你妈妈是不是不要你啦?’,‘你看你瘦的,把你卖了也换不了几个钱吧?’……之类的。
我一直强忍着没哭,板着脸耷拉着嘴角,做出不屑的样子。
这么一想我从小就挺会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