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第一女宰辅(72)
作者:卢秋柏
淳安王顿时有些忐忑道:“我这样做,应该不算坏事吧?”
陆秋白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平静道:“画饼充饥,王爷有枭雄之风。”
古有野史传言曹贼曾经为了激励士兵画梅止渴,今有淳安王画饼充饥,可惜当今局势非为东汉末年之乱象,而淳安王也并没有曹操那样的风度和为将之智。
沿路她已经留下记号,若是不出意外,朝廷也应当已经有所准备。
不过天黑时分,前方火光乍起,却又传回已截到大批粮草的讯号,淳安王大喜,士气亦大受鼓舞,补给既然已经有着落,淳安王当即决定犒赏三军,而后一鼓作气直入京城,以大军压境,直逼妖后退位!
夜间风大,军队扎营野外,温度也很快降下,体感上算是凉爽舒适,加上集体加餐,人心甚至有些亢奋。
不少人趁着这一晚喝酒吃肉,吃的起劲了,围着篝火开始载歌载舞,丝毫不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悄悄潜伏进京的队伍。
陆秋白冷眼旁观,这样一支军队也不知到底怎么凑起来的,白日里看上去还挺唬人,到了这种时候,那些军纪什么全都抛诸脑后了,就连将领也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恐怕她们拉出来的大旗扯出来的那些理由,连她们自己都相信了吧?
什么为民除害,铲除妖后,清君侧的,淳安王恐怕已经将这个江山都提前当作他自己的了,完全没有身为反贼的自觉。
一行人忘乎所以,尽情地饱餐一顿,将前几日节省的米粮肉算是一顿全吃了回来,粮食的消耗十分惊人。
若是李自晖在这里,恐怕还会与淳安王提醒一二,不过现在嘛,本有些作用的宋牧被淳安王自己疏远,弃之不顾,这样多年追随的心腹尚且劝不动,还有谁愿意上去触霉头?
热闹的人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里,陆秋白拎着一壶酒,往山林里走去。
不过才行出二十步的距离,就见一抹寒光横档在她脖颈之前。
待看清面前之人的身影,陆秋白笑吟吟道:“宋大人这是何意?”
宋牧自阴影中走出来,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眼瞳之中,跳跃着危险的火焰。
“你有异心。”他肯定道。
陆秋白却当面前的刀光不存在,镇定自若道:“哦?我与王爷同在一条船上,他生我便生,他死我便会死,你凭什么这样离间我二人?”
宋牧寒声道:“离间?好一个离间!我跟随王爷谋事三年,竟然比不上你追随不过一个月!”
刀光逼近一寸,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你究竟给王爷灌了什么迷魂药,叫他如此信任你!”
陆秋白捏开刀身,意味不明道:“迷魂药?宋大人应该问问自己的心,是否真的和王爷同在一条船上。”
宋牧拧转刀身:“我是什么心我自然清楚,倒是你!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迷惑王爷,不过只要你死了,此局自然消解!”
陆秋白指上被划开一道血口,迅速一个避让,躲开迎面劈来的刀刃。
宋牧这才发现她身法灵巧,惊道:“你竟会武?”
陆秋白衣角微摆,好整以暇道:“宋知州何必如此惊讶,该惊讶的应该是我吧?您一介文官,竟然动刀动枪的,好似武夫啊。”
宋牧却好像被戳中什么痛处似的:“你既然发现了,那便更加留你不得!”
陆秋白又是一个翻身,恰恰避开他紧接着的转刀攻击:“发现什么?莫非你真是武夫?那是如何走到知州这个位子上的呢?”
宋牧手上青筋暴起,没想到对方身手居然不弱!
陆秋白却自顾自继续道:“让我猜猜,我曾看过宋牧的履历,他是明经出身,父母早亡,家中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出身寒微,多年来稳扎稳打,才从一个小小县丞一步步晋升至知州,颇有文才,极善算术,晓经营。”
她歪了歪头,盯着宋牧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后面是什么?”
宋牧眯起眼睛,劈砍的动作愈发迅猛几分,大开大合,颇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陆秋白却好像浑然不觉,继续道:“答不上来,是吗?我猜,你不是真正的宋牧吧。”
谜底被点破,宋牧却丝毫不慌,甚至接话道:“那你呢?卢监州,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武功却如此好,似乎也很不正常吧?”
“你不还手,是觉得我对你无可奈何么!”
宋牧屡屡被避开攻势,顿时被激起好胜之心,当即转劈为砍,变作快刀,将陆秋白的退路全都堵死。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陆秋白此时却笑盈盈地停在原地,不闪也不避。
宋牧心中觉得不妙,但收势已经来不及。
第62章 天地立心(六)
果然一把刀拦在他面前,强横地将攻势调转,劈落他手中的兵刃。
淳安王语气不善道:“你要对谁不客气啊?”
宋牧立即收势抱拳道:“王爷,我只是和卢大人切磋一下。”
陆秋白接道:“没错,宋知州只是见我羸弱,想指点一下我的武艺,也好不给王爷拖后腿。”
淳安王看一眼宋牧,又看看陆秋白,还有地上掉的那把大刀,寒声道:“刀剑无眼,先生一路行来不曾掉队,就无需宋知州费心了。”
“若是失手伤了人,那才是真的给我添麻烦,明白吗?”
宋牧不敢抬头去看淳安王,冷汗浸湿他的后背,颤声道:“是,王爷。”
淳安王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转而对陆秋白和颜悦色道:“先生没事吧?”
陆秋白温言道:“王爷不必担心,宋知州自有分寸。”
闻言淳安王不禁再次剜宋牧一眼,护着陆秋白回营去了。
宋牧虽姿态恭敬,但已经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抬头看去,正巧看到陆秋白得逞的轻蔑笑容,不由得怒从心起,将刀狠狠地砍在一旁的树干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陆秋白如此挑衅于宋牧,自然不是仅仅为了争夺淳安王的信任以及挑拨离间而已。
宋牧性子急躁,当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时候,他自然沉得住气,稳得住心神细细思量利弊,单当他开始无法掌控事情走向的时候,就会变得狂躁易怒,许多事情里的细节他就来不及思量。
譬如这一晚,他便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陆秋白的破绽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要去检查粮仓里的具体情况,清点今日劫来的粮食数目与质量。
待得这一晚的短暂放纵过去,队伍重新拔营,一路快马加鞭,少有休息,加紧赶至通函谷外,方才准备短暂地歇息一二,炊米做饭,之后便可先派前锋营,一鼓作气直逼京城。
谁知临到谷中,负责炊饭的士兵们支起火堆,打开粮袋一看,却发现粮袋之中尽是谷壳与石子的混合物,连一点白米也无!
伍长顿时慌了神,捧着一堆假作粮食的石子就往主将营帐中跑,一路跌跌撞撞摔倒几回,顾不上身上擦开的血口和肿起来的淤青,囫囵吞枣地爬起来继续往前。
此时淳安王正在营帐之中与陆秋白相谈甚欢,不过陆秋白却是神情恹恹,提不起什么兴趣似的,叙话几刻之后就起身表示想要休息,告辞回自己的帐中去了。
当伍长前来报知此消息的时候,淳安王尚且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伍长吓得浑身颤抖,将手中的石砾高高捧起,其中夹杂着已经脱去谷粒的空壳,根本不是可以食用的米粮模样。
“将军请看,我等已经检查过剩余的数十车米粮,皆是这般模样,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最后那人口中甚至带上一点哭腔,绝望的气息笼罩着他,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原来在走一条绝路,而非什么通天大道。
淳安王心神震颤,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赶紧解决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