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白月光的折腰(124)
作者:墨兰疏影
“呆鹅,梦里的事都是假的。”很柔的女声响了起来。随后一盏茶递给了她。“我折腾了那么久才将你生下来,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荣宜抱着茶盏,呆坐在书案上。
湖阳说话声音如冰玉相击,颇有压迫性。而萧珂仿的女声绵软妩媚,尤其他喘的厉害,一句话至少断四次。
虽然断续,但声音是她想要的那种。
小时候她就一直希望湖阳用这种声音跟她讲话。
亲朋知交的母亲都会这么柔声细语,但湖阳永远不会用这么柔的声线,更不可能哄她——她做噩梦后湖阳只会说世界上没有鬼,你别大半夜抽风,给我老实回去睡觉。
这些话永远不可能从湖阳的那张嘴里出来。
所以她一直赖在隔壁。
珞珞姐说话声音像那些温柔的母亲。
有那么一瞬,荣宜突然知道为何湖阳告知荣宓身世后荣宓那般冷静。
荣宓有一个替代品。
虽然这是假的,可现实太残忍,刀刀入骨,鲜血淋漓。纵使这不过是一场梦一个幻相,她也愿活在这个梦里。
荣宜端起茶盏的一瞬出戏梦醒。
萧珂这人十分敷衍的给了她一个空茶杯……
萧珂看她不哭了,一指门,把声音换了回来,“你给……我出去。”
他下完逐客令就和衣躺了回去。躺下又咳又喘了半天,咳到最后挣扎起身,又是一口血泼在地上。
荣宜愣怔的盯着他看。
原本这半个月下来,她已经接受了班宝镜说的那句“少则今年多则五年”,一个是她觉得萧珂这辈子不算太亏,另一个是她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因为萧珂身体原本就很差。
但经刚才那一幕后她直接崩溃,对这句话彻底无法接受,甚至想直接逼班宝镜把那句话咽回去。
她从小便被湖阳遗弃,只是如今才知真相。自那日起,母女情尽断。她是一个流浪在世间的孤儿。丧父,母从未有过。
荣宜发现萧珂烦她哭,才愿意花几秒钟时间构建出那一幕场景以求让她赶紧滚。
所以只要她闹,萧珂就愿意演,哪怕短短数秒,在这几秒时间内,她就不是孤儿,她有一个关心她的温柔母亲。
永不会与她决裂,永远不会抛弃她——因为世间无此人。
幻象永远不会伤人。
此时她已经混淆了现实与假象,甚至觉得躺在榻上咯血垂死的是她娘。
难怪萧珂喝安神散的那晚荣宓闹了一场又一场。
她站在帘外,数秒后打定主意,“四方城我替你去!”
荣四问:你还能阵前理事吗?
仅凭这句话她就知道这事萧珂肯定需要出阵。她也相信萧珂的身体确实是拖不住了,几句话就累成这样。
她原本是来相认的。
但刚那一瞬推翻了她的原计划。
她刚发现只要她想,只要她能哭的出来,她就是有娘的孩子……可发现这个惊人事实的一瞬,她发现这个娘快死了。
亲生的那个娘又不要她。
五年,三年,哪怕两年也比数月后他死在战场上强。
半晌后,萧珂说,“我相信你做了好多年后宅主母。”他起身用发带把头发绑上,从帘中走出,血将唇染的极艳,“云鸳说你找我有事?”
“你为什么那天要打晕我?”荣宜摊牌。
萧珂坐在书案后,“你怎知是我?”
“你往伽南香里加了薄荷。”荣宜说,“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荣家男女取名偏旁不同。这一代女孩占宝,男孩占水。
萧珂沉默。
荣宜手拍在几案上,“我是你亲姐姐,你拖着这样的身体去前线理事,你找根绳子死的更利索。”
萧珂:“湖阳栽了,她爱面子,故意编的故事。”
荣宜指着门,“好,你说她是编的,那你请太医,当着我的面请脉。我也好奇很久了,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楚家遗传心室间隔缺损。
湖阳那时候害怕她也有,经常叫医女来请脉和听心音。
“我手腕上受过伤。搭不出脉。”萧珂笑了下,“你尽管去。”
荣宜一时发不出声音。随后问,“你就为这种事情自、残?”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这一层血缘关系什么都改变不了。”萧珂意识到自己不仅没能将荣宜打发走,八成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语气瞬间变得咄咄逼人,罕见的上了敬称,“您……”
他内心其实在骂娘。
混账荣元姜通过整整两年零八个月一日四次的哭终于把他哭出来了条件反射!
荣宜打断了他,“我这辈子所有的荣华富贵来自于四妹和你。我出行封道,地方长官除刺史总督外跪送跪迎,他们跪的是你们,从来都不是我。只要你们开口,我纵死何妨?而且我在读史书和兵法,我在努力学了。”
萧珂摇头,“你守广陵,敌攻陈道,设百里连营,时节盛夏,你当水陆并进,还是舍舟就陆?”
“敌已百里连营,”荣宜也是恶补过部分功课,“我自舍舟就陆。”
“闭城门不出,僵持入冬。届时水道不通,夜袭纵火烧山。”
荣宜抓着他问题里的漏洞,“你问我水陆并进还是舍舟就陆,我以为你要我二选一。”
萧珂站起身,“我送你出去。”
荣宜骤然出剑,她很平静的说,“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能在我手下走几招?主帅可以不出阵,但撤军进军时至少不能成为拖累。”
她剑平指,“若你现在依然能夺了我手中剑,我再也不跟你谈这事。”
萧珂被荣宜闹的心烦,手腕一翻,剑出鞘。
荣宜根本没想到萧珂真的会跟她动手,匆忙回剑相格,两剑相交的一瞬萧珂错身剑上挑,让荣宜那剑偏出角度后松开手,他的剑落地。
荣宜失衡往前扑,就在此时萧珂一掌砸在荣宜手臂麻筋上,另一只手按在荣宜肩颈稍微拉了她一把,没让她摔个脸着地。
荣宜手臂一麻,剑脱手。
她心中一惊。萧珂若想要她这条命,她刚已经凉了。
遂心道可真久卧病榻然武功盖世。
荣宜心态非常好,反正她不会武,谁打她都是殴打弱鸡,另一只手一抄,从空中把剑捞了回来,反手就是一剑。
萧珂喘不上气,勉力往后一躲,背撞在墙上,这么几个简单动作他已胸闷头晕,“你们果然都说话不作数。”
荣元姜每次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找他发癫,但每次都是不到半柱香就有下次。
“我要你夺剑。”荣宜一剑快似一剑,“我没说剑脱手。”
萧珂跪地捡剑,举手过头格住了,用尽全身力气把剑往外一带,另一剑出鞘,向前刺去。
荣宜侧身躲这一招。
就在两人交错的一瞬,萧珂将自己的剑丢了出去,伸手抓住荣宜长剑的剑身。
血顺着剑刃往下滴。
荣宜本想用力把剑夺回来,见了血后不敢用劲,她这边手一松,但萧珂没松手,直接用手将剑从她手里给扯了出来。
荣宜看见了血开始着急,嚷嚷道,“你撑什么强。”
“我夺了。”萧珂刚开口说话,胸前骤然绞痛,他俯跪在地,喘咳好久,费了好大力气撑着站起身,刚要开口说话,“你……”
他直接栽了下去,摔在几案上。
再醒过来时已是晚上,萧珂见掌了灯,挣扎坐起身,腿和背剧痛,掌心也痛,想起来找纱布,但低头一看伤口已经处理了,缠着绷带,再看身上衣服也换了,心里一紧。
可千万别已经是第二天了,一张望,见荣宜还在,觉得应当是当晚,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几案。
几案上摞了两沓文书,至少两掌高。
萧珂把视线移向荣宜,回忆了一下他晕过去前荣宜的穿着打扮,断定这肯定是第二天了。
他见荣宜看着他,侧头避开了荣宜的视线。